月色如霜,惨白的光华洒在乱葬岗起伏的坟包上,将每一块歪斜的墓碑都拖拽出狰狞的鬼影。
冷风卷着纸钱的灰烬和腐土的气息,呜咽着穿过席间。
三张简陋的木桌,拼凑着不知从哪座破庙拆来的门板,桌上摆着的“佳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那是风干的腐肉,盛在破陶碗里的酒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酸败的馊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充当座椅的墓碑,以及被林风削得光滑、充当筷箸的人骨。
花想容蜷缩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碑上,用力啃着自己带来的猪蹄,含糊不清地问道:“哥哥,这席面……也太寒碜了,连个鬼都不愿意来吧?真能杀人?”她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实在看不出这番简陋到堪称恶作剧的布置,如何能成为埋葬强敌的陷阱。
林风靠在一棵枯死的槐树下,指间夹着一根白骨筷,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坟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花想容,目光悠远地投向远方天际,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请帖已经用他们的同伴的血发出去了,就看这几位贵客,赏不赏这个脸了。”他顿了顿,将骨筷放下,拿起一碗馊酒,对着空无一人的对席虚敬了一下,“小容,你记住,吃别人的席,就要有被吃的准备。今天这顿,是断头饭。”
话音未落,夜空骤然被撕裂!
九道璀璨的金光如同流星坠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砸向乱葬岗的中央。
然而,光芒散去后,现身的却只有七道身影。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道袍,袍上用金线绣着古朴的“清”字,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铁与血凝练而成的杀伐之气,眼神漠然,仿佛视万物为刍狗。
这便是“清道夫”的统领,一群以收割命源为天职的刽子手。
为首的统领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目光如电般扫过这片狼藉的坟地,最后定格在林风身上。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蝼蚁,也配为我等设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余六人也是满脸的轻蔑与嘲弄,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猎物在临死前一场可笑的挣扎。
林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嘲讽,缓缓站起身,端起那碗馊酒,脸上堆砌出热情的笑容:“各位统领一路追杀,想必辛苦了。来,远来是客,先喝口汤暖暖身子。”他高举陶碗,声音朗朗,“这可是我特地为各位准备的——命源汤!”
“命源”二字一出,七名统领的眼神齐齐微微一凝。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啃着猪蹄的花想容,毫无征兆地张开嘴,“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雾气。
那雾气并非实体,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精纯至极的生命气息,仿佛是天地间最本源的精华。
雾气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宴席笼罩其中。
“小心有诈!”一名统领低喝一声,但为首者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用鼻子轻轻一嗅,感受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气息,脸上的轻蔑更盛:“不过是些许无主的残破命源,故弄玄虚。吸了也无妨,正好补充消耗。”
在他看来,林风这种级别的存在,就算穷尽一切,也只能弄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七人毫无防备,任由那金色的雾气被吸入体内。
他们没有察觉到,随着雾气的涌入,他们体内坚如磐石的命核,竟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躁动,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地底深处,苏清雪将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她整个人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手中那柄“千魂葬”古剑的剑身上,无数细小的魂影在无声地盘旋、嘶吼,积蓄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怨力与杀意。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信号。
地面上,林风见七人已经入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森寒。
他猛地将手中的陶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吹响战争的号角。
“开席——上刀!”
林风的暴喝声撕裂夜幕,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清雪所在的地面轰然炸开!
一道凝聚了千魂之怨的凄厉剑光,如同自九幽地狱斩出,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横扫而出!
太快了!快到连空间都仿佛被这一剑割裂!
站在外围的三名统领瞳孔猛地收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只感到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剑光掠过,他们的护体神光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被撕碎!
“咔嚓……咔嚓……”
三声细微但致命的碎裂声响起,他们的命核,被这一剑直接斩出了裂痕!
三人如遭雷击,身体僵直,口中溢出金色的血液,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衰败下去。
然而,清道夫的统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强者。
其余四人在惊变发生的刹那,便已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四枚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命梭瞬间离体,化作四面光盾,交叉挡在身前,堪堪挡住了剑光的余威。
“找死!”为首的统领勃然大怒,杀气冲天而起,正欲出手碾碎这些胆大包天的蝼蚁。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的左手掌心,一枚血色的心形印记骤然亮起!
“血心印——静止脉冲!”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诡异波动以林风为中心,轰然扩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飞扬的尘土凝固在空中,摇曳的鬼火停滞了跳动,就连那四名统领即将发动的雷霆反击,其动作也变得如同慢镜头般迟滞、僵硬。
就是现在!
林风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一名因同伴被重创而心神稍有恍惚的统领面前。
他手中的葬名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刀身漆黑,不反半点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此刻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对方的心口要害!
那名统领的
“噗嗤!”
刀锋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他的胸膛,精准地刺穿了命核。
剧痛传来,统领的身躯剧烈颤抖,然而,他眼中迸发出的并非是仇恨与愤怒,而是一种……解脱?
他没有死,或者说,林风的刀似乎触动了某种禁制,让他无法立刻死去。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黑刀,嘴唇翕动,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嘶哑的声音低语道:“……杀了我……快……取走……命枢令……放我……回家……”
林风心头猛地一震。
回家?
这是什么意思?
他预想过对方的咒骂、反扑,甚至求饶,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遗言。
就在他这一瞬间的怔忪,那统领眼中解脱的光芒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复苏。
林风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
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战场之上,片刻的犹豫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手腕猛地一转,葬名刀的刀气彻底爆发,瞬间绞碎了对方的命核与生机。
在那统领身体软倒下去的瞬间,林风伸手从他怀中一探,一枚温热的、仿佛由玉石雕刻而成的令牌落入手中,这应该就是他所说的“命枢令”。
也就在这时,林风的指尖触碰到了令牌下的一个硬物。
他顺手将其一同掏出,借着月光一看,那竟是一个用粗布缝制的、有些破旧的香囊。
香囊上,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绣着几个稚嫩的小字:“爹爹,等你回来。”
林风握着令牌和香囊的手,不可抑制地收紧了。
那稚嫩的笔迹,仿佛带着一个孩子全部的期盼与思念,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也是一个被人等候回家的父亲。
而所谓的“清道夫”,或许根本不是一份荣耀的职位,而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回家……”林风低声呢喃着,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狠厉,“这狗屁不如的命……老子替你反了!”
此时,剩余的三名统领已经从静止脉冲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加上之前被苏清雪重创的三人,六人看着死去的同伴和手持命枢令的林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
他们毫不犹豫,化作六道金光,狼狈地向着天边逃遁而去。
林风没有追,也追不上。
他缓缓站直身体,立于一座孤坟之上,手持那枚尚有余温的命枢令,望着满地狼藉的残席和远处消逝的金光,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怎么,没吃饱就跑了?放心,老子下回——给你们办一桌真正的满汉全席!”
风,更冷了。
吹动着他破碎的衣衫,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的一丝血腥。
林风摊开手掌,静静地凝视着那枚命枢令。
令牌入手冰凉,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奇异的温润。
他能感觉到,在这令牌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他将心神沉入其中,赫然发现,在令牌的核心空间里,一枚只有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种子,正在缓缓地跳动着。
那跳动的频率,微弱,却坚定,如同一个刚刚孕育的生命,带着一股与他自身力量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气息。
这绝不仅仅是一枚简单的信物。
林风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感觉到,这枚奇异的种子,仿佛在呼唤着他,在指引着他。
这东西,不是战利品,而是一个开始。
一个他从未预想过的,通往未知领域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