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黑暗。
浓稠得化不开。
声控灯固执地沉默着。
只有两人交叠的、尚未平复的呼吸。
在狭窄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白羽的手臂依旧紧紧箍着白玉。
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仿佛一松手。
怀里的人就会像一缕烟。
消散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他胸腔里那失控的心跳。
透过单薄的衣料。
重重撞在白玉的耳膜上。
带着劫后余生的狂乱。
和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恐惧。
白玉安静地被他拥抱着。
脸埋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些许汗意和紧张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哥哥身体的细微颤抖。
那是极力压制。
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后怕。
他抬起手。
更紧地回抱住白羽精瘦的腰身。
掌心下。
是绷紧如岩石的背肌。
“哥。”
他又轻轻唤了一声。
声音闷在他的衣料里。
“我没事。”
“真的。”
白羽没有回应。
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带着滚烫的湿意。
半晌。
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沙哑得厉害。
带着一种破碎的质感。
“……不准再有下次。”
这句话。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求。
白玉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嗯。”
他应道。
声音很轻。
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会了。”
至少。
不会在没有更周全准备的情况下。
如此冒险。
黑暗仿佛过去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一瞬。
白羽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臂。
但一只手仍紧紧攥着白玉的手腕。
仿佛生怕他消失。
他用另一只手摸索着。
打开了家门。
温暖的、熟悉的灯光倾泻而出。
驱散了楼道的阴冷和黑暗。
也将两人略显狼狈的身影照亮。
白羽的脸色依旧苍白。
眼底的血丝更加明显。
他关上门。
反锁。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仔细。
然后。
他转过身。
目光沉沉地落在白玉身上。
像是要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个透彻。
“他……跟了你一路？”
白羽的声音低沉。
带着压抑的怒火。
白玉点了点头。
将购物袋捡起来放在玄关。
“从街角开始。”
“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一直在后面。”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没有靠近。”
“只是……跟着。”
“直到我进楼。”
白羽的下颌线绷得更紧。
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拉着白玉走进客厅。
将他按在沙发上。
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
他端着一杯冒着滚滚热气的温水走出来。
杯壁很烫。
他的指尖却仿佛毫无所觉。
“喝掉。”
他将杯子塞进白玉微凉的手里。
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白玉顺从地接过。
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
氤氲的热雾扑在脸上。
带着湿润的暖意。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
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也驱散了一些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
白羽就站在他面前。
沉默地看着他喝水。
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暴风雨前的海。
里面有未散的惊恐。
有翻涌的怒意。
有深切的担忧。
还有一丝……
白玉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沉重。
喝完水。
白玉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头。
看向依旧站立不动的白羽。
“哥。”
他轻声开口。
“我看到了他的脸。”
“大概的样子。”
“还有……他停在街对面抽烟。”
“看着我们这栋楼。”
白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俯下身。
双手撑在白玉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
将他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
“记住他的样子。”
白羽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每一个细节。”
“然后。”
“忘掉今天的害怕。”
白玉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簇为保护他而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心中那片因被跟踪而冻结的恐惧。
竟奇异地开始融化。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是理解。
是共鸣。
是愿意与他一同沉浮的决心。
他伸出手。
轻轻抚上白羽紧蹙的眉心。
指尖带着杯壁残留的温热。
“我不怕了。”
白玉看着他。
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知道你会在我身后。”
“就像……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白羽的身体僵住了。
他凝视着白玉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谎言。
没有逞强。
只有一片经过恐惧淬炼后。
愈发纯净坚定的信赖。
他眼底那冰冷的火焰。
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取代。
他猛地闭上眼。
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
里面翻滚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
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直起身。
拉起白玉。
“去洗个热水澡。”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把外面的气味都洗掉。”
白玉点了点头。
任由他牵着。
走向浴室。
在浴室门口。
白羽停下脚步。
松开手。
“我就在外面。”
他看着他。
低声说。
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白玉看着他。
看着灯光下哥哥挺拔却难掩倦意的身影。
看着他眼中那片只为守护自己而存在的、沉默的宇宙。
他忽然踮起脚尖。
再次吻上他的唇。
这一次。
不再是仓促的安抚。
而是一个轻柔的、带着水汽和温暖触感的。
无声的诺言。
然后。
他转身走进浴室。
关上了门。
很快。
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白羽站在原地。
抬起手。
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
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柔软的、带着决心的温度。
他转身。
走到窗边。
再次看向楼下。
路灯下。
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那辆黑色的车。
依旧像一枚顽固的钉子。
钉在他的视野里。
也钉在他的心上。
但这一次。
他的心中。
除了冰冷的警惕。
还多了一丝……
由那个轻柔的吻和那句“我不怕了”所点燃的。
微弱却坚韧的暖光。
他知道。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但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面对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