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将圣石揣入怀中时，那枚青灰色的石头正发出细微的嗡鸣，与他腕间圣鳞的温热遥相呼应。掌心残留着石怪崩碎时溅落的岩屑，粗粝如砂纸，倒比那些虚与委蛇的笑脸更让人踏实。他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裂谷，方才与石怪激战时劈开的崖壁还在往下掉碎石，砸在谷底的水声闷沉，像是谁在暗处敲着闷鼓。
“第七圣物的线索，该浮出水面了。”他屈指弹了弹圣石，石面泛起一层淡光，映出他眼底的冷意。自寻圣物以来，遇见的每桩事都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以情诱人的老妪、伪装成守蜂人的复仇者、力大无穷的石怪……这些守护者看似毫无关联，可他们身上都藏着同一种符咒的残迹，浅淡得如同蛛网上的尘埃。
指尖刚触到腰间的酒葫芦，就听见身后传来衣袂破空的声响。沈醉侧身避开时，一道白影已落在他面前，兜帽下露出半张覆着银纹的脸，正是此前数次暗中相助的神秘人“白泽”。
“沈公子倒是好手段。”白泽的声音像浸过冰水，每个字都带着寒意，“石怪本体是上古玄黄石，寻常修士连它的防御都破不了，你竟能在百招内取其核心。”
沈醉斜睨着对方袖中露出的半截玉笛，笛身上雕刻的鱼纹与古籍记载的“控水令”极为相似：“白泽先生屡次现身，总不会只是为了夸我几句。第五圣物的线索，该交出来了。”
白泽轻笑一声，扔来一卷湿透的兽皮地图。羊皮上绘制的河流如银链缠绕，在最湍急处标着个血色鱼形记号：“幽影河深处有座水下龙宫，里面住着千年鱼怪，它逆鳞下藏着的圣鳞，便是你要找的第五圣物。”他忽然按住自己的左臂，那里渗出的血珠竟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冰，“只是这鱼怪性情暴戾，且能控水为刃，我上次探查时被它所伤，这‘寒骨水毒’需以圣鳞的灵力方能压制。”
沈醉展开地图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他曾在皇家秘库里见过的鲛人族贡品气味一致。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漩涡标记，忽然挑眉：“幽影河是死水，何来龙宫？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寻常人自然找不到。”白泽掀开兜帽，露出额间形似鱼尾的印记，“幽影河底连通着上古水脉，只有在月圆之夜，当河水倒灌进地下暗河时，龙宫的入口才会显现。今夜正是月圆，沈公子若想取圣鳞，此刻动身正好。”
沈醉盯着他额间的印记，忽然想起《异闻录》里的记载——鲛人族皇族额间皆有鱼尾印记，可他们早在千年前就被仙门围剿，据说已灭族。他将地图卷好，指尖在圣鳞上轻轻摩挲：“带路。若敢耍花样，我不介意让这世上最后一个鲛人也变成枯骨。”
幽影河的月色总带着股腥气。银辉洒在水面上，被湍急的暗流搅成碎银，岸边的芦苇丛里不时传来水鸟被惊飞的扑棱声。沈醉跟着白泽走到一处断崖下，只见崖壁上布满青苔的石缝里，正往外渗着泛着蓝光的水流。
“入口就在里面。”白泽取出玉笛，吹奏出一段古怪的调子。笛声刚落，石缝忽然发出一阵轰鸣，竟缓缓裂开一道丈宽的石门，门内涌出的寒气让周遭的芦苇瞬间结了冰。
“水下龙宫的气压比岸上强三倍，寻常避水珠撑不过半个时辰。”白泽递给沈醉一枚黑色的珠子，“这是‘玄水珠’，能在水里维持三个时辰的灵力护罩。只是……”他忽然压低声音，“鱼怪最喜吞噬修士的灵力，护罩若破，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沈醉接过玄水珠，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多谢提醒。不过比起鱼怪，我更想知道，你为何对七圣物如此了解？”
白泽的身影隐入石门的阴影里：“等你拿到圣鳞，自然会明白。”
踏入石门的刹那，沈醉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被刺骨的寒意包裹。玄水珠在他掌心亮起，形成一个透明的护罩，将涌来的河水隔绝在外。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护罩外偶尔闪过的荧光鱼群，照亮了头顶倒挂的钟乳石，那些石笋的形状竟与人类的骸骨极为相似。
“跟着荧光走。”白泽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些微的失真，“鱼怪的巢穴在龙宫最深处的‘寒潭’，圣鳞的灵力会吸引荧光鱼聚集。”
沈醉握紧腰间的软剑，护罩外的水流越来越湍急，偶尔有半人长的怪鱼撞在护罩上，露出的尖牙在荧光下闪着寒光。他忽然注意到，这些怪鱼的鳞片上都刻着细小的符咒，与石怪身上的残迹如出一辙。
“这些鱼是被人驯化的。”沈醉的声音透过护罩传出，“符咒里有‘噬灵阵’的痕迹，有人在利用鱼怪收集修士的灵力。”
白泽的身影顿了顿：“沈公子多虑了。幽影河的鱼怪本就以灵力为食，这些符咒或许是自然形成的。”
说话间，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光亮。随着水流越发平缓，一座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宫殿渐渐显露出来，宫殿的梁柱上缠绕着发光的水藻，殿顶镶嵌的夜明珠将整个龙宫照得如同白昼。可越是靠近宫殿，沈醉越觉得不对劲——这龙宫太过整洁，整洁得像座精心布置的坟墓，连游过的鱼群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顺从。
“前面就是寒潭。”白泽指着宫殿深处的一个圆形水潭，潭水漆黑如墨，与周围的白玉地面形成鲜明对比，“鱼怪就在潭底，它的逆鳞只有在月圆时才会露出，你要趁它换气的瞬间动手。”
沈醉盯着寒潭表面漂浮的黑色粘液，那粘液在接触到护罩时竟发出滋滋的响声，护罩上的光芒明显暗淡了几分：“这不是普通的水，里面掺了‘腐灵浆’。”他忽然转身看向白泽，“你到底是谁？”
白泽的护罩忽然泛起红光，额间的鱼尾印记变得滚烫：“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必须拿到圣鳞！”他猛地吹响玉笛，笛声尖锐刺耳，寒潭里的黑水瞬间沸腾起来，一只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巨爪猛地从潭底伸出，拍向沈醉的护罩！
“果然是你在搞鬼。”沈醉挥剑劈开袭来的水刃，护罩在巨力冲击下剧烈晃动，“这些符咒是你刻的，你在利用鱼怪修炼邪术！”
寒潭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身长十丈的鱼怪破水而出。它长着鳄鱼般的头颅，身体却像巨型鲤鱼，背鳍上布满了锋利的骨刺，最显眼的是它脖颈处那块泛着金光的逆鳞——正是沈醉要找的圣鳞。
可此刻，鱼怪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不断滴落黑色的粘液，显然是被邪术控制的模样。
“它本是守护圣鳞的灵兽，却被我喂了‘蚀心蛊’。”白泽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只要吞噬足够的灵力，它就能蜕变成上古凶兽‘玄水螭吻’，到时候别说七圣物，整个修真界都会臣服于我！”他再次吹响玉笛，鱼怪发出痛苦的嘶吼，猛地向沈醉扑来，张开的巨口里露出层层叠叠的利齿。
沈醉脚尖在白玉地面一点，借力向后掠去，同时将玄水珠的灵力催至极致。护罩外的水流被他引动，化作数十道水箭射向鱼怪的眼睛。可鱼怪的鳞片坚硬无比，水箭撞在上面竟纷纷碎裂。
“它的弱点在逆鳞下方三寸！”沈醉忽然想起白泽方才的话，看来对方虽有算计，却也没完全说谎。他瞅准鱼怪转身的空隙，软剑在手中化作一道银虹，直刺圣鳞下方的软甲。
“噗嗤”一声，剑尖没入鳞片的瞬间，鱼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竟将周围的水流染成了墨色。沈醉趁机握住那块滚烫的圣鳞，正欲用力撕下，却发现圣鳞与鱼怪的皮肉连在一起，上面还缠绕着无数细小的血丝——那是蚀心蛊的蛊丝。
“想拿圣鳞，就得连蛊虫一起带走！”白泽的声音带着嘲弄，“这蚀心蛊会吸食宿主的灵力，你若强行取下，不出三日便会被它啃噬得只剩枯骨！”
沈醉看着鱼怪眼中闪过的一丝清明，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没有扯断蛊丝，反而将自身的灵力注入软剑，顺着剑尖传入鱼怪体内。那灵力中混着圣叶的治愈之力，竟让鱼怪身上的黑色血液渐渐变回鲜红。
“你疯了！”白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你这样会被蛊虫反噬的！”
沈醉没有理会，只是不断输送着灵力。鱼怪的嘶吼渐渐平息，脖颈处的圣鳞越发明亮，竟将缠绕的蛊丝一点点逼了出来。那些蛊丝在接触到圣鳞的光芒时，瞬间化作了灰烬。
就在圣鳞脱离鱼怪身体的刹那，鱼怪忽然用头蹭了蹭沈醉的护罩，然后猛地转身，用身体撞向白泽。白泽的护罩本就因催动邪术而不稳，被鱼怪全力一撞，顿时碎裂开来。黑色的河水瞬间涌入，白泽惊恐的尖叫被水流吞没，转眼间就被闻讯赶来的怪鱼群淹没。
沈醉握着手中温热的圣鳞，看着鱼怪沉入寒潭，潭水渐渐恢复清澈。他忽然发现，圣鳞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古墓非墓，是囚笼。”
看来第七圣物的线索，果然与古墓有关。
就在他准备离开龙宫时，护罩外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红光。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被数只怪鱼围攻，她手中的长剑虽凌厉，却渐渐抵不住鱼群的攻势，护罩上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是苏晚璃。
那个三百年前在断魂崖给了他一剑，又在昆仑盛会悄然现身的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醉的心脏骤然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挥剑劈开围攻苏晚璃的怪鱼。苏晚璃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抹苦笑：“又要麻烦你了。”
可就在两人护罩相触的瞬间，沈醉怀中的圣鳞忽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苏晚璃颈间佩戴的一块玉佩产生了共鸣。玉佩上雕刻的花纹，竟与圣石、圣鳞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更让他震惊的是，苏晚璃的护罩在光芒中渐渐透明，露出她心口处一个淡金色的印记——那是与白泽额间相似的鱼尾印记，只是更为繁复精美。
“你是……”沈醉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璃还没来得及回答，整个龙宫忽然剧烈摇晃起来，白玉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隙，一股比寒潭更冷的气息从裂缝中涌出。沈醉低头看去，只见裂缝深处，有无数只青灰色的手爪正在向上攀爬，那些手爪的主人，竟长着与石怪相似的头颅，眼中却闪烁着和鱼怪一样的红光。
它们不是石怪，也不是鱼怪，而是……被某种力量融合的怪物。
沈醉握紧手中的圣鳞，忽然明白白泽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水下龙宫根本不是终点，而是某个更大阴谋的起点。
而苏晚璃的身份，以及那些从裂缝中爬出的怪物，都预示着，寻找第七圣物的路，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