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靴底碾出青黑色的浆汁，沈醉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眼前这队披发纹身的土着正用骨矛指着他咽喉，那些刻在颧骨上的朱砂图腾随着呼吸起伏，像一群活过来的毒虫。
“呜啦——嘎！”为首的壮汉猛地将骨矛往前送了半寸，矛尖的倒刺擦过沈醉颈侧，带起一串血珠。他身后的十几个部落族人立刻发出嗬嗬的低吼，石斧与骨刀在棕榈叶下闪着冷光。
沈醉的目光扫过他们脚踝上串着的蛇牙项链，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三天前踏入这片被瘴气笼罩的雨林时，他就知道会遇上这些所谓的“原住民”。只是没想到这群家伙的敌意会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个缓冲的余地都不留。
“我无意闯入。”他缓缓抬手，掌心对着对方以示无恶意，声音压得平稳，“只是借路穿过雨林。”
话音未落，那壮汉突然暴喝一声，骨矛再次递近。沈醉偏头避开的瞬间，腰间的皮囊被矛尖划破，里面装着的 drie 草药撒了一地。其中几株带着异香的紫色植株落地时，部落族人的脸色忽然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呜……呜嘎？”有人指着那些草药发出惊疑的咕哝，原本紧绷的阵型出现了一丝松动。
沈醉眸色微沉。这些长着锯齿叶的紫菀是他在雨林边缘采的，本是用来驱虫的寻常药草，怎么会让这些土着反应这么大？他正想再试探几句，却见那壮汉突然从背后拽过一个背着藤筐的少年，猛地将骨刀架在少年脖子上。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蛇形纹身，此刻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壮汉对着沈醉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时不时用刀背拍打着少年的脸颊，眼神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用活人当筹码？”沈醉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倒是比山里的野兽懂规矩。”
他脚下微动，靴底碾过的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个部落族人从树后绕了出来，押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挨过打，看到沈醉时眼睛突然亮了：“这位仙长！救救我！”
竟是中原口音。
沈醉挑眉。这雨林深处居然会有中原人？还没等他细想，那男人已经哭喊起来：“他们把我抓来三天了，说我偷了他们的圣物！我只是个迷路的行脚商啊！”
壮汉听到男人的话，脸色骤变，对着押人的族人吼了句什么。那三人立刻将男人往地上一掼，石斧重重砸在他耳边的泥地里，溅起的泥点糊了男人满脸。
“圣物？”沈醉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目光落在壮汉腰间挂着的兽骨令牌上。那令牌刻着古怪的螺旋纹，边缘镶嵌着几颗暗淡无光的珠子，看着倒像是某种信物。
他正想开口追问，却见那壮汉突然举起骨矛指向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哨。周围的树林里立刻传来簌簌的响动，更多的部落族人从树后、藤蔓间钻了出来，粗略一数竟有四五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武器，脸上的图腾在透过树冠的碎光里明明灭灭。
“看来是不想让我走了。”沈醉缓缓拔出长剑，玄铁剑身映出他眼底的寒意，“也好，正好试试这把‘碎影’的锋芒。”
“叮”的一声，骨矛与长剑相碰的瞬间，壮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握着矛杆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什么剧毒侵蚀。周围的部落族人见状纷纷惊呼后退，看向沈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
沈醉自己也愣了一下。他的剑只淬过清心草的汁液，用来破除邪祟尚可，绝无这般霸道的毒性。再看那壮汉的伤口，黑纹正顺着血管往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溃烂。
“这不是我的剑……”沈醉皱眉打量着剑身，却见那些原本光滑的纹路里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闻起来竟有几分像血腥味。更诡异的是，随着壮汉的惨叫越来越弱，剑柄上镶嵌的那颗黑曜石竟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部落族人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纷纷收起武器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沈醉握紧长剑警惕地望去，只见一个披着羽毛披风的老妪拄着蛇头拐杖，一步步从人群里走出来。
老妪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左眼似乎受过伤，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团鬼火。她走到离沈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用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
沈醉听不懂她的语言，却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老妪身上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好几度。他正想开口询问，却见老妪突然举起蛇头拐杖，指向他脚边那些散落的紫色草药。
“呜啦……嗬。”老妪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随着她的话语，那些原本已经开始枯萎的草药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根茎处竟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黑烟。
沈醉瞳孔微缩。他认出这种烟——三年前在北境追杀血巫时，对方用活人精血炼制的毒烟就是这个颜色。可这些明明是普通的驱虫药草，怎么会……
不等他想明白，老妪突然猛地将拐杖顿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地面竟微微震动起来，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草药突然炸开，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沈醉立刻屏住呼吸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一缕青烟擦着他的脸颊飘过，让他鼻腔里顿时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不好！”他心中一凛，正想运功逼出异气，却见那些部落族人突然像是疯了一样，举着武器再次冲了上来。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完全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沈醉挥剑格挡，玄铁剑与骨矛碰撞的声音在烟雾中此起彼伏。他发现这些人的力量比刚才大了不止一倍，而且根本不怕伤痛，就算被剑划伤也只是闷哼一声，依旧悍不畏死地往前冲。
“是那老妪搞的鬼。”沈醉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妪正站在烟雾外，右手握着一个刻满符文的骨哨，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吟唱，那些冲上来的部落族人动作更加迅猛，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虚晃一招逼退身前的两个族人，脚尖在一棵树干上猛地一点，身形如箭般射向老妪。只要制住这个幕后操纵者，局面或许就能扭转。
就在长剑即将刺到老妪面前时，她突然睁开右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沈醉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收剑变招，却见老妪手中的蛇头拐杖突然活了过来，杖顶的蛇头张开嘴，喷出一道墨绿色的毒液。
他侧身避开，毒液落在旁边的树干上，立刻腐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冒出刺鼻的白烟。沈醉正要反击，却感觉后背突然一凉，他猛地转身，只见那个被壮汉押着的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正举着一把石刀刺向他的后心。
少年的眼睛里同样布满了血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沈醉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剑峰下意识地偏了半寸，只划伤了少年的胳膊。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他腰间挨了一记闷棍。沈醉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腰间抬头望去，却见那老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少年身边，正用蛇头拐杖的尾部轻轻点着少年的额头。随着她的动作，少年胳膊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用活人当鼎炉？”沈醉低声咒骂了一句，正想再次冲上去，却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刚才吸入的那缕黑烟开始发作了，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丹田处的灵力也变得滞涩起来。
部落族人抓住这个机会，纷纷围了上来。沈醉咬紧牙关挥剑逼退几人，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着，看着越来越近的骨矛和石斧，突然注意到那些部落族人的脚踝——他们串着的蛇牙项链里，有一颗牙齿的颜色比其他的要深得多，而且形状像是某种蛇类的毒牙。
就在这时，老妪突然停止了吟唱，举起蛇头拐杖指向沈醉，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所有的部落族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沈醉，眼神里充满了狂热。
沈醉握紧长剑，准备做最后一搏。却见老妪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轻轻摇晃起来。“叮铃铃”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些部落族人突然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纷纷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老妪也晃了晃，似乎消耗了极大的力气。她用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沈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嘴里漆黑的牙齿。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散了弥漫的黑烟，沈醉清楚地看到，老妪的脖颈处，有一个和他腰间皮囊里掉出的紫色草药一模一样的纹身。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发现，老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她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皮肤迅速变得干瘪，最后竟化作了一滩黑泥。而在那滩黑泥里，静静躺着一枚刻着螺旋纹的青铜戒指，戒指上镶嵌的宝石，正散发着与壮汉腰间令牌上那些珠子相同的暗淡光泽。
沈醉正想走上前查看，却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个被当作人质的中原男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块沾着血的石头，脸上露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阴冷笑容。
“多谢这位仙长替我解决了这些麻烦。”男人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现在，该轮到我们算算总账了。”
沈醉看着他手里那块石头上的暗红色血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那根本不是男人自己的血。而男人的脖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和老妪一模一样的螺旋纹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