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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一锅被熬煮了太久、过于浓稠的墨汁,又像一块巨大无比、浸透了深黑染料的厚重绒布。

从四面八方、从天空的每一个角落,严丝合缝地覆盖下来,将整片起伏的山峦和沉睡的月溪寨,毫无遗漏地笼罩在其密不透风的怀抱里。

这黑暗并非纯粹的死寂,它仿佛具有某种粘稠的质感,包裹着视野里的一切,使得远处的山脊、近处的树影,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融化在一种模糊而动荡的暗影之中。

抬头望去,天幕上不见月光,只有厚重得如同棉絮般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隔绝了星辰可能投下的任何一丝微光。

唯有下方月溪寨那些零星散布的、如同垂死萤火虫般摇曳的灯火,在这片无边的墨色海洋中,顽强地闪烁着。

这些光点,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属于人间的温暖与慰藉,反而因为周遭这死一般沉寂、压迫性黑暗的衬托,更显出一种孤零零的、诡异的、甚至带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每一盏灯火,都像是一只窥伺着黑暗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以及潜伏其中的不速之客。

山风,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活跃的主角。它不知疲倦地穿行在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竹林深处,带起一阵阵连绵不绝、忽高忽低的“呜呜”声响。

那声音绝非悦耳,它时而像是从地底深处裂缝中钻出的、无数冤魂压抑而痛苦的啜泣,时而又化作某种潜藏在黑暗里、窥视着猎物的未知生物发出的、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

这风声缠绕在耳边,钻进心里,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让人的头皮阵阵发麻,脊背像是爬过了一条冰冷的蛇,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就在这片被黑暗和诡异声响统治的山坡上,几块巨大的、长满了滑腻青苔的岩石阴影下,四个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般,一动不动地潜伏着。

为首一人,正是罗小飞。他微微抬起右手,手臂的肌肉在黑暗中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五指并拢,指尖笔直地指向寨子边缘那几栋模糊的目标竹楼方向,做了一个简洁、清晰、不容置疑的“前进”手势。

没有语言,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这个手势就是最高效的指令。

在他身后,另外三道身影如同接收到了精密程序的机器人,瞬间从静止状态切换到了潜行模式。

四人小队,在这一刻化作了四道真正意义上的、融入夜色的幽灵。

开始借助地形起伏的天然掩护和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向着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潜行路程,发起了无声的冲击。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刻意放慢到了人类所能控制的极限,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

脚步的抬起和落下,不再是简单的行走,而是一种需要全身肌肉协同、高度专注的精密操作。

每一步踏出,必定是穿着软底作战靴的脚尖先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接触地面。

感受着脚下土壤的松软或坚硬,探查着有无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落叶,或者松动的、会滚动的石块。

只有在脚尖确认前方落点绝对安全、不会产生任何意外噪音之后,整个脚掌才会像一片羽毛般,缓缓地、平稳地放下,将身体的重量一丝一丝地、极其谨慎地转移过去。

整个过程中,甚至连呼吸都被强行压制到了最轻微的程度,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吸气与呼气都化作了细若游丝、若有若无的气流,努力地、拼命地想要与山风吹过林梢、拂过草叶所产生的那种天然的、无规律的背景音场融为一体,不留下任何属于人类的生命痕迹。

负责在最前面带路的,是身形瘦削却异常精干的本地向导阿普。

他就像是一个为暗夜而生的精灵,对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闪烁着敏锐光芒的眼睛,不断地扫视着前方复杂的地形——突兀的岩石、交错的灌木丛、可能隐藏着陷阱的洼地。

他的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节奏,在岩石投下的浓重阴影和茂密灌木丛的间隙间灵活地穿梭、停顿、观察、再穿梭。

他时而会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像一只警觉的狸猫,侧过头,将耳朵对准某个方向,捕捉着风中可能夹杂的异常声响。

时而又会蹲下身,用手指极轻地拂开地面的浮土,检查是否有新鲜足迹或其他可疑痕迹。

只有在反复确认前方绝对安全之后,他才会回过头,向着身后跟进的小队成员,做出一个代表“安全,可以跟进”的细微手势。

断后的重任,则落在了岩温宽厚而可靠的肩膀上。

他像一头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豹,不仅要注意着前方队友的动向,确保不落下任何一人,更要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身后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他不时地会假装系一下其实系得很牢的鞋带,或者停下来,煞有介事地整理一下背上那个装着必要工具和少量饮水的背篓,又或者,他会仰起头。

借着观察被乌云遮蔽的、根本不存在的星象的姿势,实则目光如电,犀利地、一遍又一遍地梭巡着他们来时的路径。

警惕地审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着跟踪者的阴影,确保没有一条不怀好意的“尾巴”,正悄无声息地缀在他们的后面。

罗小飞和黄雅琪处于队伍的中间位置,两人之间保持着大约半步的微妙距离。

这个距离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演练总结出来的黄金间隔——既能确保在遭遇突发危险时。

可以瞬间做出战术动作,相互策应,形成有效的攻防配合;又不会因为靠得太近而导致在复杂地形中行动相互妨碍。

产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或装备磕碰,发出足以暴露行踪的声响。

罗小飞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锁定在前方阿普的身影和更远处的目标区域,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身侧黄雅琪那模糊而矫健的轮廓。

她的存在,像一道稳定的屏障,也像一把随时可能出鞘的利刃。

随着他们如同蜗牛般缓慢而坚定地靠近寨子的核心区域,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仿佛实质般的紧张感,就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令人窒息。

虽然时间早已滑向深夜,万籁俱寂,但寨子里并非一片令人心安的死沉。

相反,一种潜藏在寂静下的躁动,如同暗流般涌动。

不时会有巡逻人员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他们压低的、用本地土语进行的、含混不清的短暂交谈声,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距离隐约传来。

这些声音像是暗夜里游荡的、没有实体的幽灵,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其确切的位置和动向,反而更加剧了人心头的恐惧和不确定性。

有两次,危险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一次是一支四人巡逻队,举着燃烧着松脂、噼啪作响、散发出浓烈烟味的火把,沿着一条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足十五米的小径走过。

跳跃晃动的火把光芒,像恶魔的触手,几乎就要舔舐到他们紧贴着的、长满湿滑苔藓的冰冷岩壁。

四人当时如同化作了岩壁的一部分,最大限度地紧缩身体,紧贴着潮湿粗糙、散发着土腥味的岩石表面,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战鼓,“咚咚咚”地狂跳,声音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暴露在寂静的夜里。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皮靴踩碎地上小石子的“嘎吱”声。

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多日未洗澡的汗臭、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以及某种用于提神的、气味辛辣的本地草药的特殊气息。那十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另一次,则是在穿越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及膝深杂草的洼地时,另一组巡逻人员的对话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很近的地方响起。

四人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瞬间如同受惊的野兔,猛地扑倒在地,迅速蜷缩进一丛气味刺鼻、枝叶坚硬扎人的茂密灌木丛的最深处。

带刺的枝条划破了他们的手背和脸颊,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但没有人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们听着那交谈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最近点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休息或者观察,然后才慢慢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风声里。

直到确认危险彻底远离,四人才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挪动出来,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深重的警惕。

就在他们历经艰险,终于即将抵达预定的潜伏观察点,已经能够透过前方稀疏的林木。

隐约看到那几栋作为目标的、低矮破旧的杂物竹楼在黑暗中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模糊轮廓时——

一直如同影子般紧跟在他身后右侧的黄雅琪,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了她的右手。

她的动作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用那微凉而带着薄茧的指尖,极轻、却极快地触碰了一下罗小飞左手手腕外侧裸露的皮肤。

那触感,微凉,带着一丝山夜的寒意,以及一丝……连罗小飞都能清晰感知到的、不易察觉的、生理性的细微颤抖。

罗小飞的身体瞬间如同被按下了绝对的暂停键,所有正在进行的动作——抬起的右脚,准备前倾的身体——都在十分之一秒内彻底凝固,戛然而止。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部肌肉因为骤然发力停止而传来的轻微酸胀感。他保持着这个近乎僵硬的姿势,极其缓慢地、几乎是逐帧播放般地转过头,颈骨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声。

他借着从厚重云层缝隙里好不容易漏下的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淡星光,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黄雅琪。

在如此朦胧、几乎不存在的夜色背景下,他看到她微微蹙起了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冷静而锐利的眉毛,眉宇间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她那张素来果决、甚至带着几分冷艳的脸上,此刻竟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强烈生理不适与某种难以启齿的窘迫和焦急的神情。

她那总是紧抿着、显得坚毅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雪白的贝齿正无意识地、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齿痕,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强忍着某种即将失控的冲动。

“怎么了?”罗小飞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异常,他将声音压缩成几乎只有唇齿间才能带出的、最细微的气流声响,确保这讯问绝不会传出半米之外,如同一声叹息融入了风中。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黄雅琪的脸上,试图从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黄雅琪的脸颊在黑暗中难以控制地泛起一阵滚烫的热度,幸而这该死的、浓稠如墨的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将她所有的尴尬与羞赧都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将身体又向罗小飞靠近了半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程度。

她不得不将嘴唇凑近他的耳边,那温热中带着一丝独特清甜气息的呼吸。

不可避免地、细细密密地拂过罗小飞的耳廓和颈侧的敏感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令人心痒的酥麻感。

“我…我有点憋不住了。”她的声音比刚才罗小飞的询问还要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尴尬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女性的软弱。

“得去解个手,忍了一路了,实在…实在不行了。” 她的话语速很快,仿佛生怕慢一点自己就会后悔。

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积攒起来的勇气,立刻像是被烫到一般。

将头偏向一边,视线慌乱地落在旁边的黑暗里,不敢再去看罗小飞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应——无论是理解,是错愕,还是……嘲笑。

罗小飞闻言,先是条件反射般地愣了一下,大脑似乎花了半秒钟来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与当前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信息。

随即,他立刻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了,他们从下午天色尚早时,就在这片崎岖难行、几乎无路可走的山林中连续高强度穿行,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戒备的状态,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应对潜在的危险。

期间确实没有进行过任何像样的停歇,甚至连轮流停下来喝口水、啃几口压缩干粮,都是匆匆进行,争分夺秒。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任务和环境上,谁又能顾得上解决个人生理问题这种“小事”?

他理解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可能让她感到难堪的异样表情,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属于战友间的了然。

他迅速抬起手,对着前方正回头投来询问目光的阿普,以及身后警惕注视着他们的岩温,做出了一个清晰的、代表“暂停行动。

保持原地最高警戒”的战术手语,然后,他的手指无声地指向了旁边不远处一处植被生长得尤其茂密、枝叶交错、看起来能够提供足够遮蔽和隐藏空间的灌木丛。

“你陪我过去。”他听到黄雅琪用更低的、几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意味的气声补充道,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岩温的方向,又迅速回到罗小飞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帮我…望一下风。”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其轻微,带着一种混合了羞耻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罗小飞听到这个具体的要求,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武器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这个要求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按照常理和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在这种涉及隐私的事情上,她似乎更应该也更方便让自己熟悉且信任的手下队员岩温来做这件事。

毕竟他们同属一个系统,彼此知根知底。而自己,只是一个来自贵州的、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外来”同行。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份不容错辩的、近乎固执的坚持。

以及在那份坚持之下,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他这个临时搭档所产生的、微弱的信任感。

他没有时间,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探究这信任感从何而来。

在这种危机四伏、每一秒都可能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环境下,任何不必要的犹豫、客套和所谓的“避嫌”,都是对自己和队友生命安全的极端不负责任。

她选择让他陪同,必然有她基于当前形势和人员状态的综合考量。

“好。”他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清晰却轻若无物的音节。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两人如同两道滑入深水的、灵巧而无声的游鱼,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小队的主队形,迅速而谨慎地钻进了那片散发着植物清苦气味和泥土潮湿气息的茂密灌木丛。

枝叶拂过他们的作战服,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很快就被风声掩盖。

进入灌木丛后,罗小飞在外围选择了一个理想的位置——这里有几片巨大的、边缘带着锯齿的不知名植物叶片和几根横向生长的、粗壮的枝条,天然形成了一个既能借助枝叶间的微小缝隙观察外部四周动静。

又能完美遮蔽内部视线的半封闭空间。他迅速蹲伏下来,身体重心下沉,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发力起身或做出战术动作的稳定姿势。

他刻意地、毫不犹豫地将整个背部完全朝向黄雅琪可能深入进去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构筑起了一道可靠的、带有尊重意味的物理和心理屏障。

他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捕捉着来自灌木丛外的一切声响——

风声、虫鸣、以及远处寨子里任何可能异常的动静,同时,他也下意识地、尽可能地去忽略身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黄雅琪则继续小心翼翼地往灌木丛更深处走了几步,直到确认有足够浓密、交错的枝叶将自己从头到脚完全笼罩,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有安全感的小空间。

她这才长长地、无声地、近乎虚脱般地舒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此刻的窘迫,而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才动作有些迟缓地、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条为了伪装而换上的、略显臃肿土气的土布裤子的腰带。

金属搭扣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般的“咔哒”轻响。

夜晚的山林,在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和鸟兽的啼鸣后,呈现出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任何一丝不属于自然规律的细微声响,在此刻都会被这片寂静无情地放大无数倍,变得清晰而突兀。

因此,没过多久,一阵清晰而持续、带着明显水柱急促冲击地面堆积的厚厚落叶和松软土壤所特有的“呲呲”声响,便无可避免地、无法阻挡地传入了正全神贯注警戒着外界的罗小飞耳中。

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色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响亮,甚至有些刺耳,像是一道小小的瀑布,在这片压抑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并且,这声音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水流似乎颇为湍急,中间几乎没有任何间断,显然黄雅琪之前所言非虚,她确实已经忍耐到了生理所能承受的极限,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罗小飞有些不自在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触手是一片冰凉的汗湿。

心里暗自嘀咕,这位来自上级部门、平日里看起来那么高不可攀、冷静强势的黄雅琪副总队长,没想到在这种最原始、最本能的生理需求面前。

倒是……挺放得开,或者说,是形势比人强?这么私密、尴尬的事情,居然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直接地让他这个来自地方、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男性同行来帮忙放哨。

这需要多大的信任……或者,是迫于无奈的 pragmatism(实用主义)?不过,这个略带调侃的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即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

在这种刀尖上跳舞、生死悬于一线的极端任务环境中,这些世俗的礼节、所谓的男女之防、个人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确实应该被毫不犹豫地、彻底地抛在脑后。

生存下去,完成任务,将情报安全带回去,这才是压倒一切的第一位的、也是唯一重要的准则。

个体的任何感受,在集体任务和国家安全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值一提。

那持续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水声,终于渐渐地、恋恋不舍般地停歇了下来,尾声还带着一点断断续续的、滴答的余韵,最终彻底归于寂静。

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另一阵截然不同的声响——

那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而连贯的布料摩擦声,显然是正在匆忙而仔细地整理衣物的动静。这声音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也停了下来。

片刻的绝对寂静之后,身后的灌木丛传来了枝叶被一只稳定了许多的手轻轻拨开的细微动静。

黄雅琪微微低着头,脸颊上那抹因极度尴尬而产生的红潮已经迅速褪去,重新被那种她惯常的、近乎刻意的、用来武装自己的冷静与沉稳面具所覆盖、取代。

她动作利落地从灌木深处钻了出来,站直了身体,只是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不可避免地接触到罗小飞转过来的、平静无波的目光的瞬间,还是难以控制地闪烁了一下。

迅速移开,落在了旁边一株植物的叶子上,仿佛那叶子的纹理 suddenly 变得无比吸引人。

“好了。”她低声道,声音已经基本恢复了平时的音调和冷静,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但若是听觉极其敏锐的人仔细分辨。

似乎能察觉到那语调比平时说话的速度,要快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带着一丝想要尽快翻篇、结束这个话题的急切。

罗小飞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可能让她感到不适或再次尴尬的表情——

没有理解的笑容,没有促狭的眼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属于职业军人的、专注于任务的平静。

他迅速站起身,动作轻捷地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几根草屑和一点点湿泥,只是简洁地、再次做了一个“保持静默,继续前进”的战术手语。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没有调侃,仿佛刚才那段意外的小插曲,从未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中发生过。

两人依旧保持着来时的队形和那半步的微妙距离,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没有重量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正在原地、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的阿普和岩温身边。

“没事吧?罗同志,黄同志?刚才……是什么动静?我好像听到一点声音。”

阿普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压低声音问道,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迅速扫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担忧。他负责开路,对任何异常声响都极为敏感。

“没事,解决了。一点……个人小意外。”黄雅琪抢在罗小飞前面,用一种非常简短、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冷淡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回应道。

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麻烦,其性质无需深究。

她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恢复了指挥者的果断,“继续前进,注意警戒,距离目标很近了,不要分心。”

岩温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沉稳的眼神似乎在罗小飞脸上停留了半秒,看到罗小飞微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

示意一切正常,他眼中那一丝细微的疑虑也随之消散,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后方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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