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风雨如晦。沉重的雨幕笼罩着殿宇,檐下悬挂的宫灯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明明灭灭、扭曲不安的光影。殿门紧闭,隔绝了内外,只有太医们压抑的交谈声和偶尔传出的、宫人急促的脚步声,昭示着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萧明玥的凤辇停在殿前丹陛之下,她并未下车,只命人掀开了轿帘,沉默地端坐其中。雨水被风吹着,斜斜打入轿内,沾湿了她裙摆的边缘,带来刺骨的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仿佛要将其看穿。晚翠撑着伞,侍立轿旁,神色同样凝重。四周侍卫林立,气氛肃杀,比往日多了数倍的人手,皆是萧明玥方才下令调来的亲信,将养心殿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不断有闻讯赶来的宗室亲王、内阁重臣被拦在远处,他们或焦虑,或惊疑,或暗自盘算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这顶沉默的凤辇,投向辇中那位在皇帝骤然大病后,第一时间出现并迅速掌控了宫禁的皇贵妃。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此刻的萧明玥,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与冰冷。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萧明玥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微微蜷缩,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心弦绷得有多紧。
终于,养心殿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李德全的身影闪了出来。他未打伞,任由雨水打湿了衣袍,快步穿过雨幕,来到凤辇前,躬身低语,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惊悸:“娘娘……”
“说。”萧明玥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冷澈如冰。
“太医们初步诊断,”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雨声淹没,“皇上是……是中风之症!来势极凶,虽用金针用药暂时护住了心脉,但……但何时能醒,能否恢复,太医们……皆不敢断言!”
中风!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萧明玥耳边炸响。纵然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明确的诊断,心头仍是猛地一沉。中风,轻则瘫痪,重则殒命,即便保住性命,也极可能神智不清,言语不利,再难处理朝政!
这已不仅仅是后宫风波,而是足以震动整个大雍朝堂,乃至影响国本的惊天变故!
皇帝的病,如同最剧烈的瘟疫,瞬间染遍了这宫廷的每一个角落,更将席卷前朝,波及天下!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维持着可怕的平稳:“太医可说了,病因为何?是积劳成疾,还是……”
李德全会意,立刻道:“太医们仔细查验过皇上近期的饮食、用药,暂未发现异常。只说是……皇上近年来为国事操劳,夙夜忧勤,加之……加之肝火素来旺盛,今日早朝似有动气,内外交攻,以致风邪入中……”
动气?萧明玥眸光一闪。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但她此刻无暇深究。
“皇上昏迷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或是……对朝政有何安排?”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李德全摇了摇头,脸上血色尽失:“没有……皇上晕得突然,什么都未曾交代。”
萧明玥闭上了眼。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皇帝突然倒下,未立遗诏,未指定监国!此刻的朝堂,瞬间变成了权力真空的状态!那些被拦在远处的宗亲重臣,恐怕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各怀鬼胎!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气的冰冷空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已只剩下决绝的冷光。
“李德全。”
“奴才在。”
“传本宫懿旨,”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清晰地穿透风雨声,“皇上静养期间,一应朝务,暂由内阁依旧例票拟,送慈宁宫与本宫共同披览,非紧急军国大事,不得惊扰圣驾。后宫诸事,依旧由本宫裁定。命侍卫处加强宫禁及各王府、官邸巡查,非常时期,若有妄传谣言、擅离职守、图谋不轨者,无论身份,一律严惩不贷!”
她没有直接说要监国,而是拉上了太后,以“共同披览”的名义,将决策权牢牢抓在了自己与代表着皇室正统的太后手中。同时,严厉的宫禁令,则是为了震慑所有可能趁乱生事之人。
李德全身躯一震,立刻领会了这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旨意背后的深意,这是要在皇帝醒来(如果还能醒来的话)之前,强行稳住局面!
“奴才遵旨!”他不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匆转身,再次没入养心殿的阴影之中。
萧明玥放下轿帘,隔绝了外面凄风苦雨的世界。轿内一片昏暗,只有她沉静的呼吸声。
病染乾坤,风云突变。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后宫之主,更是被推到了这帝国权力漩涡的最中心。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关乎国运。
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如同暴风雨中唯一亮着灯的孤舟,必须指引着这艘巨大的帝国航船,驶过眼前这片未知而凶险的黑暗海域。
前方的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而她,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