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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他？”
秦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满心的苦涩和颓败还没散去，就被林舟这句轻飘飘的话砸得脑子发懵。
他看着林舟，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林博士，你没发烧吧？”秦峰的声音都变了调，“给他？把食品厂给他？那我们的传习所放哪儿？我们的‘文化引擎’还怎么启动？发动机都让人拆了，我们还启动个什么？”
旁边的李瑞也抱着胳膊，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我说林大博士，我知道你脑子构造跟我们不一样，但这次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核心阵地都不要了，准备打游击战？还是说，你打算让那些老艺人以后都在县委大院门口摆摊剪纸，搞行为艺术？”
他的话里带着惯有的嘲讽，但眼神里，却是一片实实在在的茫然。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这盘棋，在食品厂被釜底抽薪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现在林舟说，不仅不救，还要亲手把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子送给对方吃掉。
这不是下棋，这是投降。
面对两人的质疑，林舟只是笑了笑，他捡起地上那份被秦峰捏得皱巴巴的文件，用手指轻轻抚平。
“秦县长，李瑞，你们看这份文件，写的是什么？”
“废话，把我们的地划给商务局。”李瑞没好气地回答。
“不。”林舟摇头，“它写的，是‘支持商贸物流产业发展’，要建的是‘电商物流仓储中心’。”
秦峰愣了一下，没明白林舟抠这些字眼有什么意义。
林舟继续说：“一个仓储中心，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库房有多大，不是地段有多好，而是里面有没有货物流转。一个空荡荡的仓库，对刘广志局长来说，不是政绩，是包袱，是每天都在产生折旧费用的烂摊子。”
“他拿到这块地，只是第一步。他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必然是满世界找电商、找货源，来填满这个仓库，让数据跑起来。对不对？”
秦舟顺着他的思路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是这个道理，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林舟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别人要到处找货源，而我们，就是货源的生产者。我们不是要去跟他抢一块地，而是要去给他送一份他拒绝不了的政绩。”
“秦县长，您想，我们现在去找刘局长，不是去吵架，也不是去求情。我们是去‘祝贺’他，‘支持’他。”
“祝贺？支持？”秦峰更糊涂了。
“对。”林舟把那份文件折好，放进自己口袋，“我们见到刘局长，第一句话就说：‘刘局长，恭喜您拿下食品厂这块宝地，为我们红山县的物流产业打开了新局面！我们文化项目组，坚决拥护县里的决定，并且，希望能为您的电商物流中心，添第一把火！’”
李瑞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什么，脸上的嘲讽慢慢收敛，换上了一副思索的神情。
林舟接着描绘那幅画面：“刘局长肯定会发懵。然后我们就告诉他，我们的‘文化引擎’计划，不仅仅是搞几个传习所，让老艺人发挥余热。那只是第一步。我们的核心，是‘文化产业化’。我们要把红山剪纸，打造成一个能通过电商走向全国的爆款文创产品。”
他看向李瑞：“李瑞，如果我给你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产品概念，你有多少把握，能在一个月内，把它做成一个网络爆款？”
李瑞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产品概念？比如？”
“比如，‘盲盒’。”林舟吐出两个字。
“盲盒？”李瑞和秦峰同时出声。秦峰是一脸茫然，而李瑞的呼吸则瞬间急促起来。
“对，‘红山神话传说系列剪纸盲盒’。”林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我们将红山本地流传的那些神话故事、民间传说里的人物、神兽，设计成一套十二款，甚至二十四款的精美剪纸。每一款都由我们的老艺人亲自操刀，保证艺术水准。然后，我们用最潮流的包装，放进盲盒里。普通款占大多数，但里面有两款是‘稀有款’，一款是‘隐藏款’。你想想，当现在的年轻人，为了集齐一套玩偶，可以一箱一箱地买。那我们这种既有文化底蕴，又有收藏价值，还带着神秘感和赌运气的艺术品盲盒，会不会让他们疯狂？”
李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会！这他妈太会了！这不叫卖剪纸，这叫卖‘社交货币’！叫卖‘文化身份’！我们再找几个网红博主开箱测评，在社交媒体上搞个‘寻找隐藏款’的话题……林舟，你是个魔鬼！”
他激动地搓着手，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高压电。
秦峰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看懂了李瑞的表情。他看向林舟，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林舟把目光转回秦峰身上，继续着刚才的“谈判”设想：“然后，我们就给刘局长算一笔账。我们第一批，就生产五万个盲盒。一个盲盒，就是一个包裹。这就是五万个订单。这五万个包裹，从哪里发货？就从他的‘电商物流仓储中心’发货！我们不仅把剪纸传习所放在他的地盘上，我们还把产品的包装、仓储、发货，全部交给他！他的物流中心还没建成，我们就已经给他送去了第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业务！”
“他要的是政绩，是数据。我们给他。‘盘活闲置国有资产’，他做到了。‘建成电商物流中心’，他也做到了。‘扶持本地特色文化产业通过电商走向全国’，这份天大的功劳，我们分他一半！秦县长，您说，面对这样一份送上门的、还冒着热气的政绩，他刘广志，是会把我们当成抢地的对头，还是会把我们当成送财的菩萨？”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呆呆地看着林舟，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滚过。
将计就计？釜底抽薪？不，这已经不是这些词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凭空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战场，并且在对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他从敌人，变成了自己战车上绑得最紧的那个盟友。
刘广志以为自己抢到的是一块地，可林舟转手就要塞给他一座源源不断往外冒金子的矿山，唯一的条件是，这座矿，得建在他的地盘上。
高！实在是太高了！
秦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后背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林舟的差距，不在于年龄，不在于学历，而在于思维的维度。自己在第一层，愤怒地想着如何抢回那块地；而林舟，已经站在了第五层，开始考虑如何把对手的政绩，变成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走！”秦峰猛地一拍大腿，双眼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甚至比之前更盛，“林博士，李瑞，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刘广志！”
……
红山县商务局，局长办公室。
刘广志正靠在他的老板椅上，悠闲地品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
他心情很好。食品厂那块地，他盯了快一年了。昨天下午，趁着分管他的李副县长心情好，他软磨硬泡，终于把文件签了下来。他知道秦峰和那个省里来的博士也在搞什么项目，但他不在乎。在他看来，那些“文化”、“情怀”都是虚的，只有抓在手里的项目、实打实的税收和就业，才是硬道理。
他算准了，就算王书记那边口头同意了秦峰，可自己这边白纸黑字的文件已经生效，秦峰除了生闷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然，秘书刚刚进来报告，说秦峰带着那个林博士，怒气冲冲地往政府大楼这边来了。
刘广志嘴解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把茶杯放下，准备好迎接一场暴风雨，以及享受对方无能狂怒的快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秦峰和林舟、李瑞三人走了进来。
刘广志意外地发现，秦峰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反而挂着一种……热情的笑容？
“刘局长，恭喜，恭喜啊！”秦峰一进门，就大步上前，伸出双手。
刘广志愣住了，下意识地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秦县长，你这是……喜从何来啊？”
“大喜事啊！”秦峰用力地晃了晃他的手，“你为我们县的商贸物流，拿下了食品厂那块宝地，这是开疆拓土的大功一件，我能不来祝贺吗？”
刘广志彻底懵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狐疑地看向秦峰身后的林舟，却见那个年轻人也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敌意。
“刘局长，”林舟开口了，“我们今天来，一是祝贺，二是……合作。”
“合作？”刘广志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对。”林舟走上前，将李瑞刚刚在笔记本上做好的一个简易ppt投到了墙上，“我们想请您，当我们的‘首席物流战略合作伙伴’。”
墙壁上，一行大字清晰地显现出来。
【红山文化引擎 x 电商物流中心 = 百万订单引爆计划】
刘广志看着那行字，瞳孔骤然一缩。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不是等来了一场暴风雨。
而是等来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