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神仙甘露，太子的屈辱
帷帐之内，死寂无声。
柳如月睁开眼，眼神涣散，像是从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中挣脱。她看到了头顶明黄色的帐幔，闻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杂着药气与异香的味道，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丈夫萧景辰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上。
她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微弱：“殿下……”
萧景辰的心猛地一沉。她醒了，真的醒了。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实实在在地恢复了神智。
“姐姐！你醒啦！”
一声惊喜的呼喊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柳惊鸿扑到榻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柳如月转过头，看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她记得，自己晕倒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张写满了惊慌的脸。她也记得，那股霸道而清冽的香气，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呼吸，让她胸口发闷，头晕目眩。
可此刻，那股烦恶之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般的虚弱与清爽。
“我……这是怎么了？”柳如月扶着额头，记忆有些混乱。
“太子妃娘娘，您方才气血逆行，脉象凶险，是……是七王妃用神物将您救了回来！”李太医在一旁躬着身子，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看向柳惊鸿，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疯子的眼神，而是像在看一个行走的、无法理解的神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柳惊鸿手里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玉瓷瓶，喉头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七王妃，可否……可否让老臣看一眼那仙露的瓶子？只一眼，老臣想看看是何等神物，竟有如此逆天改命之效！”
“不行！”
柳惊鸿想也不想，一把将瓷瓶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李太医，像护食的猫。“这是神仙的东西，你们凡人看了会脏了仙气，下次就不灵了！”
她这番护短又蛮不讲理的姿态，配上那理直气壮的表情，让李太医碰了一鼻子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翻江倒海。一个疯疯癫癫的王妃，用一瓶来历不明的“甘露”，救了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太子妃。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要炸开锅了。
萧景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扶着柳如月坐起身，用锦被将她裹好。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像冰冷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刮在柳惊鸿身上。
他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神仙甘露，什么冲撞邪祟，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先下毒，再解毒！这个疯女人，还有她背后那个残废，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可他没有证据。
他唯一的“证据”，就是他身为太子的直觉。但这直觉在柳如月苏醒的事实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不能发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是治罪于“救命恩人”，只会落得一个恩将仇报、冷血无情的名声。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怀疑，否则就是质疑妻子“被神仙所救”的福气，是对皇家颜面的践踏。
这口气，他必须咽下去。
萧景辰的胸膛里仿佛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惊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今日之事，多谢七弟妹了。你救了太子妃，是东宫的恩人。本宫，必有重赏。”
“重赏？”柳惊鸿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她仰着小脸，一脸天真地问，“是奖励我跟神仙关系好吗？我不要金子，也不要银子。”
她掰着手指，认真地盘算起来：“你让父皇给我建个庙吧！就叫‘惊鸿仙子庙’！这样大家都可以来拜我，我的香火就旺了，神仙会更喜欢我！”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景辰的脸，瞬间由铁青转为酱紫。
建庙？惊鸿仙子庙？
这是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用最天真的方式进行的、最恶毒的羞辱！
他感觉全天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嘲弄和看好戏的意味。他堂堂一国储君，竟被一个疯女人逼到了如此境地！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放肆”即将脱口而出。
“看来本王的王妃，又给皇兄添麻烦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萧夜澜坐着轮椅，由下人推着，缓缓进入了帷帐。
他一进来，帐内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径直来到柳惊鸿身边，伸出手，极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那动作，亲昵而旁若无人。
“胡闹够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
柳惊鸿立刻转身，像找到了主心骨，拉着他的袖子告状：“王爷！太子哥哥不给我建庙！他还凶我！”
萧夜澜闻言，抬起眼皮，终于看向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萧景辰。他唇角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皇兄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她心智不全，言语无状，皇兄是国之储君，总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吧？”
他这话说得客气，却字字诛心。
你跟一个疯子计较，你就是没气度。
你不跟她计较，就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萧景辰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他看着眼前这对“疯子”和“残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七弟说的是。”萧景辰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这几个字，他转向柳惊鸿，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本宫的不是。弟妹想要什么赏赐，只管提，本宫无有不应。”
柳惊鸿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那……我要一百瓶刚刚那种甘露！以后谁不舒服，我就给谁灌一瓶！”
萧景辰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萧夜澜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拍了拍柳惊鸿的手，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宠物。
“好了，别再为难你太子哥哥了。那甘露是神物，千年才得一滴，哪有那么多。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求来这一瓶，都给你用了。”他转头看向萧景辰，语气平淡，“皇兄，祭天大典尚未结束，我先带她回去了。她今日受了惊，该回去歇着了。”
说完，他也不等萧景辰回应，便对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推着轮椅，调转方向。柳惊鸿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着榻上的柳如月挥了挥手，笑得灿烂无比：“姐姐再见！下次我得了好东西，还来找你玩呀！”
柳如月靠在锦被里，看着她那张明媚无邪的笑脸，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在满场或敬畏、或惊惧、或同情的目光中，萧夜澜带着柳惊鸿，就这么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东宫的帷帐。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帐外，萧景辰那根紧绷的弦才猛地断裂。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矮榻，上面摆放的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萧！夜！澜！”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杀机。
而数十步之外，柳惊鸿跟在萧夜澜的轮椅旁，脸上的天真烂漫瞬间褪去，恢复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淬毒的视线，如芒在背。
她也能感觉到，身旁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满意。
两人一言不发，却仿佛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京城的风，似乎要变天了。一个能与神仙沟通、手握起死回生“甘露”的疯王妃的传说，正随着秋风，以燎原之势，向着整个南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