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陈默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回想着刚才沈青瓷崩溃痛哭的一幕,心中也有些感慨。
陈默明白,沈青瓷与她父亲沈弘文之间的心结,远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自己无意间被卷入其中,只能尽量谨慎处理。
水声停止。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拉开。
沈青瓷走了出来。
沈青瓷显然仔细整理过自己,重新补了妆,遮掩了哭过的痕迹,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挽好。
只是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圈,依旧能看出些许端倪。
当沈青瓷抬起眼,看到陈默还安稳地坐在那里,正用一种带着些许探究和了然的温和目光看着自己时,沈青瓷的脸上瞬间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想起了刚才自己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语无伦次的样子……天啊!那真的是她沈青瓷吗?
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处事果决的沈总形象仿佛在眼前碎裂。
沈青瓷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窘,脚趾头都尴尬得蜷缩了起来。
沈青瓷有些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椅,故意不去看陈默那带着笑意的眼神。
坐下后,沈青瓷发现陈默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脸上,似乎带着点……玩味?
沈青瓷更气了,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陈默,只是那眼神因为残留的水光和羞意,显得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像娇嗔。
“看什么看!还没看够啊?!”
沈青瓷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羞恼和威胁。
“我告诉你陈默!刚才……刚才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让第三个人知道,你……你就死定了!”
沈青瓷努力想摆出平日里威胁下属的冷厉表情,但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陈默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欲盖弥彰的可爱模样,与平时那个精明干练的沈总判若两人,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还笑!”
沈青瓷气得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就想扔过去,但手举到一半又觉得这动作太幼稚,悻悻地放下,只能继续用眼神“杀死”他。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陈默见好就收,努力敛起笑容,但眼里的笑意依旧藏不住。
陈默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放心吧,青瓷。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绝对维护沈总英明神武的完美形象。”
“你少来!”
沈青瓷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逗自己,心里那点尴尬和羞恼倒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沈青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仿佛为她重新披上了职业的外壳,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与锐利。
“说正事。”
沈青瓷正了正神色,目光平静地看向陈默,语气变得公事公办。
“陈默,你和沈弘文……私下有来往,我不反对。事实上,我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反对。”
沈青瓷顿了顿,语气客观而冷静:“不可否认,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是清华经管学院院长的学术资源,还是他在政商两界积累的人脉。”
“如果能为你所用,对默婉资本未来的发展,确实能带来巨大的助益。从商业角度考量,这是一笔优质的潜在资源。”
沈青瓷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但是,我希望,以后任何涉及到我的事情,或者他通过你试图了解、影响我的任何举动,你都能坦诚地告诉我。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沈青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坚决:“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那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私事,很复杂,也……很不愉快。希望你不要插手,也别多问,更不用试图调解。让我们自己处理,可以吗?”
陈默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默看着沈青瓷的眼睛,语气真诚而笃定:“青瓷,我向你保证。首先,我和沈叔叔的接触,仅限于正常的商业交流和长辈对晚辈的提携,绝不会以任何形式损害你的利益或违背你的意愿。”
“其次,关于你的事情,我会把握分寸。既不会成为他派来的‘眼线’,也会在必要时,考虑到一个父亲关心女儿的合理情感需求,在不触及你底线的前提下,做一些……嗯,有限的、善意的信息传递。”
“当然,前提是这些信息不会对你造成困扰或伤害。这个度,我会小心拿捏。”
陈默的回答既表达了尊重,也体现了他的权衡,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完全拒绝沈弘文的托付,显得成熟而周到。
沈青瓷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明白这或许是目前最能让她接受的方案了。
沈青瓷了解陈默,他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一定会尽力做到。
沈青瓷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更倾向于客观陈述而非个人情感宣泄:
“另外,陈默,对于沈弘文……我建议你,保持谨慎。”
沈青瓷的声音很平静,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轻。
“他……不是一个你能轻易揣度,或者简单定义为‘好人’的人。”
“他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这么多年,其心思、手腕和背后的利益网络,远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深沉得多。”
沈青瓷没有具体说明,但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任何有心人警醒。
陈默闻言,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陈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为沈弘文辩解。
对于重生归来、深知人心险恶和权力场波谲云诡的陈默而言,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百分百的信任。
与沈弘文的交往,他自有其考量和底线。
利益可以交换,资源可以借用,但真正的底牌和核心的依赖,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青瓷的提醒,与他内心的警惕不谋而合。
见陈默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神色间并无轻忽之意,沈青瓷知道以他的心智,自然会有所权衡。
沈青瓷也不再多言,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好了,没事了。”
沈青瓷拿起之前那份被泪水晕染了一角的文件,试图重新投入工作,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甚至带着点赶人的意味。
“陈老板,您老人家要是没其他指示,就请移驾吧?我这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没空继续陪您探讨我的……个人情感问题了。”
她故意把“个人情感问题”几个字咬得略重,带着点自嘲和终结话题的意思。
陈默看着她迅速切换回工作状态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很配合地站起身。
“行,沈总您忙,小的告退。”
陈默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手握住门把手时,他回头又看了沈青瓷一眼。
只见沈青瓷已经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文件,侧脸线条优美而认真,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羞窘交加的沈青瓷只是他的幻觉。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经过今天这番波折,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悄然打破了过去纯粹的上下级与合作伙伴的界限。
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基于共同秘密和脆弱展露而产生的微妙亲近与信任。
陈默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门内,沈青瓷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握着笔的手微微停顿,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报表数字上。
门外,陈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走向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