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龙的蜕变,像一剂强效催化剂,彻底引爆了整个剧组的化学反应。
周星不再是那个逮谁骂谁的“片场阎王”,他变得……更“疯”了。他像是得到了最完美的画笔,开始肆意地在“画布”上挥洒灵感。各种天马行空的调度,精妙绝伦的即兴改词,层出不穷。
而葛闻、蒋武、李立这些老戏骨们,也被彻底点燃。他们不再是简单地完成自己的戏份,而是真正地开始“飙戏”。你来我往,火花四溅,每一场戏都拍得酣畅淋漓。
葛闻的师爷,多了一丝文人的酸腐和可悲。蒋武的武举人,在愚忠之下,添了几分孩童般的天真。这些,都是剧本之外,演员们自己“活”出来的东西。
整个剧组,从最初的“杂牌军”,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精密咬合的战争机器。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创作氛围里。
东欧的冬天依旧寒冷,但摄影棚里,却热火朝天。
这份狂热,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被一阵温暖的香风,暂时打断了。
一排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入了破旧的制片厂。车门打开,苏晚带着她的团队,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米白色长款羽绒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未施粉黛的脸,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她的出现,让这个充满汗味、烟味和荷尔蒙气息的钢铁世界,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哇!是苏晚!”
“天呐,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一万倍!”
“她怎么会来这里?”
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们,都看呆了。几个年轻的场务,脸都红了。
“给大家带了些吃的和保暖用品,大家辛苦了。”苏晚的声音温婉动听,她的助理和团队成员们,开始从车上往下搬运一箱箱的物资。
有热气腾腾的家乡菜,有顶级的羽绒服、暖宝宝,甚至还有针对东欧干燥气候的护肤品。
这份细致和体贴,让这群离乡背井、成天跟钢铁和尘土打交道的糙汉子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苏晚老师!”
“苏晚老师你就是仙女下凡啊!”
葛闻端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香气扑鼻的佛跳墙,喝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凑趣:“苏晚小姐,你这哪是探班,你这是精准扶贫啊!我们这帮‘孤魂野鬼’,可算见到亲人了。”
众人一阵哄笑,气氛无比热烈。
苏晚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目光却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她看到了靠在角落里,正含笑看着她的江川。
她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瘦了。”她看着他,眼底有心疼。
“你也是。”江川伸手,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两人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旁人根本插不进去。周围的起哄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孟龙、蒋武等人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们知道江川背负着什么,也知道苏晚的到来,对他意味着什么。
“胡闹!”
一声暴喝,打破了这难得的温馨。
周星从监视器后冲了出来,他头发乱得更厉害了,眼球通红,像一头被打扰了睡眠的狮子。
“谁让你们在这儿搞联欢会的?拍戏呢!都吃饱了撑的是吧?一个个跟没见过女人一样!影响我灵感!”他指着葛闻,“尤其是你!吃!就知道吃!你演的是师爷,不是猪八戒!”
葛闻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可是佛跳墙……”
剧组的人都习惯了周星的脾气,吐了吐舌头,作鸟兽散,准备继续工作。
苏晚有些歉意地对周星笑了笑:“周导,抱歉,打扰到您了。”
周星本来还想发火,但看到苏晚那张脸,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憋了回去。他不是好色,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导演的职业病。
他上下打量着苏晚,眼神越来越亮,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不对……不对……感觉……韵味……对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指着苏晚,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你,过来!换上那套衣服!演一场戏!”
全场都愣住了。
苏晚也愣住了:“我?”
“对!就是你!”周星激动地搓着手,“我在愁一场过场戏,张麻子他们打下碉楼,要开仓放粮,之前需要一个镜头来表现黄四郎的奢靡和鸭城的病态。我一直没找到那个感觉!”
他盯着苏晚,眼神灼热:“我要一个角色,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她是黄四郎从苏州买来的,养在碉楼深处,是黄四郎所有藏品里最名贵的一件‘活的古董’。她代表了那种被物化的、极致的、病态的东方美。她就是‘花魁’!”
江川皱了皱眉。他知道周星的脾气,一旦进入创作状态,六亲不认。但苏晚是来探班的,而且她有自己的工作安排。
“周导,苏晚她……”
“你闭嘴!”周星直接打断了江川,“这是我的片场!我说谁演,就谁演!今天她不演,这场戏就不拍了!整个剧组等她!”
这简直是耍无赖。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到做到。
苏晚看着周星那副疯魔的样子,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江川,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她知道,这是一个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极致追求。
“好啊。”她欣然应允,“不过,我没带化妆师,戏服也……”
“不用化妆!”周星挥手道,“你这张脸,化妆是多余!就用你现在这个样子!服装!道具!把给陈舒准备的那套压箱底的云锦旗袍拿出来!”
剧组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半小时后,当苏晚从简陋的化妆间里走出来时,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是一件淡青色的云锦旗袍,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却在灯光下流淌着水一样的光泽。旗袍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却又带着一种禁欲般的高贵。
她没有做复杂的发型,只是将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斜插一根温润的玉簪。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从泛黄的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身上带着江南的烟雨,眉眼间藏着千年的故事。
那是一种洗尽铅华、深入骨髓的古典韵味。
“我的天……”葛闻喃喃道,“这要是黄四郎,我也愿意为她倾家荡产……”
旁边的蒋武,难得地接了一句:“然后被张麻子一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