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县长助理:王海的暗中观察
清源县政府大楼,三楼西侧的县长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树叶被风拂过的沙沙声。
县长赵立勋站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他手腕悬空,握着一管狼毫,笔尖饱蘸墨汁,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在运气,也在养神,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越是心有波澜,越要在一笔一画中寻找静气。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不急不缓,节奏分明。
“进。”赵立勋没有抬头,声音平稳。
门开了,县长助理王海走了进来,脚步很轻,顺手将门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他走到办公桌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垂手而立,这是一个既显恭敬又不会让人感到压迫的距离。
“县长,刚收到的消息。”王海的声音放得很低,“林枫副县长今天上午,去了趟黑石沟村。”
赵立勋手腕一沉,笔尖终于落在宣纸上,一个“静”字的上半部分一气呵成,力道沉稳。他没有接话,等着王海的下文。
王海知道自己这位领导的脾性,从不问“后来呢”,他需要的是完整、精准、经过初步筛选和判断的信息。
“他带了县委宣传部的吴小飞一起去的,说是调研。到了村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直接让县公安局出警,把黑石沟村的村长王大头和他一个叫王豹的侄子给带走了,理由是涉嫌敲诈勒索。”
赵立勋的笔尖顿了顿,宣纸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破坏了整个字的结构。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将笔搁在笔洗上,拿起旁边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他还从村里带出来一对母女,直接安排吴小飞送去县医院了,听说是危房户,女儿有病。他让吴小飞跟医院那边说,所有费用,记在县政府的账上。”
王海的语速不快,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务,但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地敲在关键点上。
绕过乡镇,绕过分管领导,甚至没有向县政府办公室通报一声,直接调动公安抓人,还擅自许诺由县财政承担医药费。这些行为,往好了说是雷厉风行,往坏了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不懂规矩。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赵立勋擦完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杯盖撇去浮沫,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他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眼神深邃。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干工作,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清源县有清源县的复杂性,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海躬身道:“是,我回头会找机会,侧面提醒一下林副县长,让他注意方式方法。”
“嗯。”赵立勋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他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看着那张被墨点毁掉的宣纸,淡淡地说:“这张纸废了,换一张吧。”
王海心领神会,走上前,熟练地将废纸卷起,放到一旁,又重新铺上一张洁白的宣纸。整个过程,两人再无交流。
但王海知道,县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林枫这个人,像那个墨点,已经破坏了原有的“画面”,需要被“处理”。而自己,就是那双换纸的手。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王海脸上的恭敬神色褪去,恢复了一贯的精明与沉静。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缓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窗边。
他点上一支烟,看着楼下车来车往,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林枫,这个突然“空降”过来的副县长,从上任第一天起,王海就在暗中观察他。履历清白得像一张白纸,除了在青川镇搞了几个项目,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背景。在王海这种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看来,这种干部要么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是背后有通天的手腕,故意藏拙。
一开始,王海倾向于前者。林枫在几次会议上的发言,都显得有些“直”,不怎么会说场面话,甚至有点不合群。
可今天发生在黑石沟村的事情,却让王海的判断动摇了。
冲动?鲁莽?
不,这不对劲。
王海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自己刚刚汇报的每一个细节。
太快了。从进村到抓人,前后不过一两个小时。
太准了。黑石沟村那么多户人家,他为什么偏偏就找到了那个最危险的危房户?村长王大头和王豹在村里盘踞多年,关系错综复杂,林枫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怎么就能精准地锁定这两个人,还用上了“敲诈勒索”这么确切的罪名?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照着一份名单在抓人。
还有,他为什么偏偏要一头扎进“阳光安居”这个项目里?
王海的指尖微微一颤,烟灰掉了一截,落在光洁的窗台上。
扶贫领域是块肥肉,水也深,这是县里公开的秘密。钱立业那个蠢胖子吃相难看,早就有人不满了。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这块肉,不是他一个人在吃。钱立业每年孝敬上来的那些“土特产”,自己可没少帮忙转交。
其中,就有一块成色极好的古董玉佩,如今正戴在自己妻子的脖子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王海的心里。
难道……林枫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王海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钱立业通过他外甥的空壳公司走账,最后用现金购买的玉佩,再由自己出面“交朋友”,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可能留下任何书面证据。
可如果不是这样,林枫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又该如何解释?
王海想起上次扶贫会议后,自己对林枫的那番“善意提醒”。当时,他分明从林枫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轻蔑。他原以为那是年轻人的傲气,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更像是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县委书记陈建国力主提拔他,难道只是因为他在乡镇那点政绩?陈建国是出了名的爱惜羽毛,他会为一个没有根底的年轻人,去得罪县长和其他常委?
王海越想,心里越是发毛。
他感觉自己之前对林枫的判断,可能错得离谱。他不是一只闯进瓷器店的公牛,他可能是一只披着羊皮,揣着手术刀的狼。
他不是在乱撞,他是在解剖。
一阵冷风从窗口灌进来,王海打了个寒颤。他掐灭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再这么被动地“观察”下去了。
他需要更主动地去了解林枫,查清他的底细,弄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手里又究竟捏着什么牌。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海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滚烫的茶水入喉,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寒意。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关于在全县干部中开展作风纪律整顿的学习通知》。
他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他们这些人,每天都在起草、传阅、学习这些冠冕堂皇的文件,背地里却做着另一套完全相反的事情。而林枫那种人,从不把这些挂在嘴边,却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来“整顿”他眼里的作风和纪律。
到底谁更可笑?
王海端起茶杯,正要再喝一口,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那不是具体的目光,而是一种无形的、笼罩性的感知。就好像自己不是坐在封闭的办公室里,而是站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中,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念头,都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转头,望向紧闭的办公室房门。门外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
他又豁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朝楼下看去。院子里人来人往,几个干部正说笑着走向食堂,一切正常。
错觉吗?
王海皱着眉,又在办公室里环视了一圈。文件柜,绿植,沙发,墙上的地图……没有任何异常。
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虽然消失了,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当他这条蛇在暗中观察猎物的时候,那只看似绵羊的“猎物”,也正盘踞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制高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场游戏,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王海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小马,帮我个忙,把林枫副县长到任以来,所有公开的行程,还有他从青川镇带来的那个秘书吴小飞的资料,都整理一份给我。对,越详细越好。”
挂掉电话,王海的眼神变得阴沉。
他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扶贫办。他要去见钱立业,不是去警告他,而是要去敲打他,从那头肥猪的嘴里,再榨出一些关于林枫的信息。
他倒要看看,这个林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