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源村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韩立清晨推开屋门时,天地间已一片素白,老槐树的枝桠挂满积雪,像披上了银纱,灵泉的水面结了层薄冰,冰下的金光透过冰层泛出朦胧的光晕,映得雪地都染上淡淡的暖色。
“韩大哥!快来看!”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袄,举着一根树枝在灵泉边蹦跳,“冰面上有字!”
韩立走过去,果然见薄冰上凝结着细碎的纹路,纵横交错,隐约是“守心”二字的轮廓,想必是灵泉的气息在冰下流转,才在冰面留下这般痕迹。他伸手碰了碰冰层,冰面应手而融,露出底下潺潺的泉水,水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与初来时那个懵懂的少年重叠,又迅速分开。
“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历飞羽端着一盆炭火走出屋,将火盆放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李大叔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肯定更好。”她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松脂,火苗“噼啪”作响,散发出淡淡的松香。
孩子们很快堆起一个雪人,用灵泉边捡的鹅卵石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还给雪人戴上了一顶破草帽。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不知从哪翻出一支红绸带,系在雪人的脖子上,远远望去,倒像个憨态可掬的小神仙。
“韩大哥,雪人会不会冷呀?”最小的男孩捧着一杯热姜汤,望着雪人发愁。
韩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它有这漫天大雪当棉袄,不怕冷的。等开春雪化了,它就会变成水,去滋润田里的麦子,以另一种样子陪着我们。”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姜汤递给雪人“喝”,惹得众人一阵笑。
午后,雪渐渐停了。村里的妇人聚在祠堂,准备做年糕。韩立和历飞羽也去帮忙,他负责舂米,历飞羽则教大家用灵泉水和面。石臼里的糯米在木槌下渐渐变得软糯,散发出清甜的香气,与祠堂里燃烧的柏香混在一起,格外温馨。
“韩小友,尝尝我做的糖糕。”一个胖婶递来一块刚蒸好的糖糕,上面撒着芝麻,“用灵泉水和的面就是不一样,甜丝丝的,还有股清香味。”
韩立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灵泉特有的温润:“婶子的手艺好,换了谁做都香。”
胖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韩小友会说话。对了,过几日就是小年,村里要挂灯笼,孩子们说想让你写几个灯笼词呢。”
“没问题。”韩立应下,心里却想起初到南源村时,老舟也曾在小年这天,用红纸剪灯笼,说“红灯笼能照走邪祟,留住福气”。
小年这天,村里果然热闹起来。孩子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巷子里穿梭,灯笼上的字大多出自韩立之手——“平安”“顺遂”“守心”,简单的字眼在烛火映照下,透着沉甸甸的暖意。
韩立和历飞羽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的灯笼在雪地里划出流动的光点。远处祠堂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是村民们在跳驱邪舞,舞姿虽不专业,却透着一股质朴的虔诚。
“你看那盏灯笼。”历飞羽指着远处一盏歪歪扭扭的灯笼,上面的“心”字写得东倒西歪,正是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的手笔,“比她之前写的好多了,至少笔画没断。”
韩立点头,目光落在灵泉的方向。冰层下的金光与灯笼的烛火遥相呼应,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静静注视着这片安宁。他忽然明白,老舟留下的不只是守心剑和手札,更是这份在平凡日子里坚守的勇气——种好一亩田,做好一块糕,写好一个字,守好一盏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恰恰是对抗虚妄最坚实的力量。
夜深时,孩子们都睡了,村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灯笼的烛火还在雪地里明明灭灭。韩立和历飞羽收拾好石桌上的炭火,准备回屋。路过灵泉时,韩立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冰面下的金光,轻声道:“老舟前辈,您看,今年的雪,真好。”
仿佛回应他的话,灵泉的冰层轻轻震颤了一下,冰下的金光闪烁了三下,像是在点头。
回到屋中,历飞羽将一件新缝的棉袍递给韩立:“用灵泉边的棉花做的,比寻常棉袍暖和些。”
韩立接过棉袍穿上,暖意从肌肤蔓延到心底。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像是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明年开春,我们去轮回阁看看吧。”历飞羽望着窗外的雪,“听说那里的典籍又多了不少,或许能找到关于灵脉同源的更多线索。”
“好。”韩立应道,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老槐树上的积雪,“等雪化了,再给孩子们上第一课,就教他们写‘春’字。”
雪夜漫长,却藏着无尽的生机。就像这南源村的日子,平凡,却在每一粒米、每一盏灯、每一片雪中,藏着轮回的真意——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安稳的此刻,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化作守护的力量,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