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闭合的余波渐渐平息,魔气如退潮般消散,露出七玄门满目疮痍的主峰。烧焦的树干斜斜插在地里,断裂的石阶上还沾着未干的黑血,幸存的修士们互相搀扶着清理战场,沉默的身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
历飞羽将合并的镇魂玉小心收入玉盒,转身看向灰袍老者:“前辈,万法阁遗址距此千里,眼下魔物虽退,却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您若不嫌弃,不如先在七玄门暂住?也好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又看向那些忙着救治伤员的弟子,轻轻点头:“也好。我这把老骨头虽帮不上太多忙,但若有需要推演天机的地方,尽管开口。”
韩立正帮着抬伤员,闻言回头笑了笑:“前辈放心,我们七玄门的药庐还剩些疗伤的灵草,您先歇歇脚,等安顿好再细说。”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是刚才清理魔物时被利爪划到的,却浑然不觉,转身又钻进了废墟里。
入夜后,药庐的灯亮到很晚。
韩立蹲在石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侧脸的疤痕——那是早年在山下历练时,为护一个孩童被恶狼抓伤的。灶上的药罐咕嘟作响,散发出苦中带甘的药香,是给重伤的长老们熬的“清灵丹”。
“我来吧。”历飞羽端着一盆干净的布条走进来,见他手忙脚乱地应付溅起的药汁,不由笑着接过火钳,“你去给前辈送些吃食,他在西厢房歇着,怕是还没吃过东西。”
韩立应了声,端起桌上的食盒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西厢房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当年你师父执意要将镇魂玉分两半保管,就是怕一脉断绝,界门无人能封。”是灰袍老者的声音,带着些感慨,“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百年。”
“师父临终前说,万法阁窥天机太甚,易遭天谴,分脉而存,反是生机。”历飞羽的声音轻轻响起,“只是她没说过,另一半玉在您手上。”
“她哪敢说。”老者笑了笑,“当年你师父性子烈,认定万法阁是‘逆天而行’,吵着要把两块玉都带走,还是我师父拿出祖师手谕,她才不情不愿分了玉。说起来,她总骂我们是‘守旧的老骨头’,自己却偷偷在镇魂玉上刻了万法阁的星图暗纹,这不是明摆着盼着有朝一日双玉合璧吗?”
韩立站在门外,手里的食盒微微发烫。原来两块镇魂玉的缘分,早藏在前辈们的争执与默契里。他正想敲门,却听历飞羽忽然问:“前辈,您说……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弟子,还有救吗?”
老者沉默了片刻,叹道:“蚀骨魔的魔气入体,会啃噬灵根,若三日之内不能逼出,就只能废去修为保命。我这里有半瓶‘醒神露’,能暂缓魔气蔓延,你拿去分了吧。”
韩立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时,正见历飞羽接过一个小玉瓶,眼眶红红的。
“前辈,吃点东西吧。”他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刚蒸好的米糕,还有一碗温热的莲子羹——知道老者年事已高,特意让伙房做了些软糯的吃食。
老者笑着拿起一块米糕:“你们七玄门的弟子,倒比传闻里细心。”他咬了一口,忽然看向韩立,“小友刚才在门外,是不是听到了些旧事?”
韩立坦然点头:“听到一点。原来两块玉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渊源这东西,从来都是人走出来的。”老者看着他和历飞羽,“当年你师父和我师父吵了一辈子,却在护界门这件事上,比谁都齐心。如今轮到你们,倒也像模像样。”
历飞羽把醒神露递给韩立:“你去给重伤的弟子分一分,我守着前辈。”韩立接过玉瓶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白日里并肩作战时没察觉,此刻才发现彼此的手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是抓握法器、攀爬岩壁留下的。
“小心些。”历飞羽低声说。
“你也是。”韩立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房门。
药庐的灯还亮着,石灶上的药罐咕嘟作响,像在重复着许多年前的故事。韩立穿过月光下的庭院,见几个弟子正围着一棵被魔气熏得枯萎的老槐树,小心翼翼地往树洞里塞灵泉——那是宗门里最老的一棵槐树,据说见证过七玄门建立时的光景。
“韩师兄,这树还有救吗?”一个小弟子抬头问,眼里满是不舍。
韩立蹲下身,摸了摸树干皲裂的树皮,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很久的“聚灵散”,本想留着突破用,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撒在树根处,又倒了些灵泉。
“会好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槐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只要根还在,总能抽出新芽。”
小弟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七手八脚地帮着培土、浇水。韩立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在战火中倒下的修士没有白牺牲,这些年轻的、带着伤痕却依旧认真的模样,就是七玄门最结实的根。
回到药庐时,历飞羽正和老者对着一张旧地图讨论着什么。地图上画着七玄门和万法阁的位置,中间用红笔圈出了几处魔气可能残留的山谷。
“这几处得派弟子巡查。”历飞羽指着地图,“尤其是黑风谷,那里地势低,最容易囤积魔气。”
“我带一队去。”韩立走过去,指着另一处,“迷雾林有天然阵法,若有魔物藏在里面,普通弟子应付不来,我去更稳妥。”
老者看着他们一五一十地分配任务,忽然笑道:“真好啊。”
两人抬头看他。
“当年你师父们也是这样,一个急着冲在前头,一个忙着守在后头,吵吵闹闹却从没出过错。”老者收起地图,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去吧,天亮就出发。记得带着镇魂玉的碎片——虽不能再封界门,却能预警魔气,比任何法器都管用。”
天快亮时,韩立和历飞羽站在山门处,看着两队弟子整装待发。东方泛起鱼肚白,老槐树的枝头不知何时沾了点露水,在晨光里闪着亮。
“小心。”历飞羽把一块镇魂玉碎片递给韩立,碎片上的星图还留着淡淡的光。
“你也是。”韩立接过碎片,塞进贴身的布袋里,“黑风谷的魔气重,别硬拼。”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说。
随着历飞羽一声令下,两队弟子分向东西两路出发。韩立回头望了一眼,见历飞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又看了看怀里的玉碎片,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风掠过树梢,老槐树的枯枝上,竟真的抽出了一点嫩绿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