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冬雪刚没过脚踝，参仙古医堂的铜铃就被撞得叮当乱响。梁大宽正往火塘里添松木，腰间布袋突然像被雷劈了般蹦起——人参精顶着满头冰碴子窜出来，红籽上结着层薄霜：小友！西沟传来骨头断裂声，比去年老猎户掰松塔的脆响还刺耳！
老仙您这听力该去当守林员。梁大宽抓起急救包就往外跑，雪地靴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三里外的背风坡下，几个猎户正围着个蜷曲的身影打转，伤者脚腕以诡异角度扭曲，裤脚洇着血花——正是常给医馆送野山椒的王虎。
宽哥！快瞅瞅我兄弟！猎户头目老熊红着眼眶，他追野鹿时踩滑了，从三仞高的崖坎摔下来！梁大宽刚蹲下，人参精已化作青光绕着王虎转了三圈，须子突然戳向他肿胀的脚踝：腓骨骨折，伴韧带撕裂！这踝骨歪得像被熊瞎子踩过的松子壳！
王虎疼得直抽气，却还强笑：参仙爷爷嘴真损...我这脚要是废了，家里婆娘和虎娃可咋活...梁大宽按住他冰凉的手：别慌，中医正骨最擅接骨续筋。老仙，取后山的杉树皮，要三年生向阳面的，韧性足。
人参精地飞向松林，须子如刀般削下三指宽的杉树皮，眨眼间就带回浸过雪水的树皮条：记得用醋炒麸皮打底，热敷能散淤血！当年老医仙接骨，先唱《正骨歌》再下手法，小友你也来一段？
行，您老起个头。梁大宽按住王虎的小腿，暗运巧劲，人参精竟真的用松涛般的调子唱起来：骨断筋折莫慌张，摸接端提有妙方，杉皮为甲草为药，百日便能追狍獐！端提二字，梁大宽猛地发力，只听一声，错位的踝骨归了位。
王虎疼得冷汗直冒，却咧嘴笑：宽哥这手法，比镇上西医的铁夹板温柔多了...人参精甩着杉树皮条插话：铁夹板？那是给木头用的！咱们杉树皮夹板会呼吸，还能渗药性——看仔细了，要呈弧形贴合骨面，扎带松紧要像捆柴火，太紧勒死血，太松接不住骨。
敷药时更热闹，人参精指挥猎户捣烂接骨草、三七和透骨草，须子亲自搅拌药泥：记住，接骨草要连根带叶，根须像骨头缝里的牵藤，专补断裂处；三七得用头茬春七，断面要菊花心，淤血见了它就得绕道走！
老仙，您这药泥咋还冒热气？老熊凑过来闻，被人参精须子敲了脑袋：笨！加了黄酒和麝香，能引药透骨，就像给药力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骨折处！梁大宽趁机解释：外敷药叫双柏散加减，能消肿止痛、促进骨痂生长，比吃止痛药实在。
当夜在医馆守夜，王虎盯着火塘里跳动的松木，突然叹气：宽哥，我听勘测队说，滑雪场要占西沟的林子，那里可长着最好的接骨草...人参精正用须子给杉树皮夹板调整松紧，闻言须子猛地绷直：敢动我的药田，先问问我这千年参须答不答应！
梁大宽忙打圆场：先管好你的脚。记得《医宗金鉴》里说，骨折三期治法——现在你属血肿期，得活血祛瘀；半月后复诊换接骨药；再过月余补肝肾、强筋骨。人参精突然蹦到药柜上，卷着骨碎补、续断往下丢：明早开始喝独活寄生汤，加牛大力、千斤拔，让你的骨头像老红松般结实！
两周后复诊，王虎拄着拐杖进门，脚踝肿胀已消，杉树皮夹板下透出淡淡药香：宽哥，我听见骨头缝里有痒痒的动静，像小草发芽！人参精凑过去了听，红籽笑弯了腰：那是骨痂在长呢！再敷半个月药，就能丢了拐杖追野兔。
拆夹板时更有意思，人参精非要亲自检查愈合情况，须子化作细探针探入患处：不错不错，骨小梁长得像蛛网般密！小友，把外敷药换成补骨脂和自然铜，前者补肾健骨，后者续筋接骨，就像给骨头抹上一层松脂，结实耐用。
王虎摸着脚踝上淡红的药印，突然想起什么：宽哥，我婆娘按你说的，用骨碎补炖牛尾汤，虎娃喝了都说腿肚子有劲！就是那自然铜...咋跟块破铜片似的？梁大宽笑着解释：自然铜要煅烧醋淬七次，才好入药，能促进骨折愈合。咱们中医用药，讲究的是炮炙如法，跟你们猎人处理兽皮一个道理，得下功夫。
月余后，王虎竟能单脚跳着进医馆，非要展示康复成果看！我能踮脚摘房檐的冰棱了！人参精却泼冷水：别得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得练踝关节屈伸操，像鹿蹄子般灵活转动，才不留后遗症。说着须子化作幻影，演示起勾脚、绕环等动作。
深冬来临时，王虎已能扛着猎枪进山，临走前特意给医馆送来半车晒干的接骨草：宽哥，我把西沟的接骨草都移到药田边上了，勘测队要是敢来挖，我就带虎娃去他们帐篷前唱《正骨歌》，吵得他们睡不着！
人参精蹲在草堆上，红籽映着雪光：算你小子懂事。记得告诉虎娃，接骨草的根须要在霜降后挖，那时药性最足——就像你们猎人等狍子长全了冬毛再下套，讲究个。
某天深夜，梁大宽正在研究《伤科补要》，人参精突然盯着窗外的风雪出神：小友，你说那些铁家伙要是开进山林，咱们的杉树皮夹板、接骨草药，还能护得住多少断骨的猎人？火塘里的松木炸开火星，映得梁大宽眼底发亮：那就让更多人知道，这些草木的力量，比钢铁更温暖，更长久。
雪愈下愈大，医馆的木匾在风雪中岿然不动。王虎送来的接骨草在药柜里散发着清苦的香气，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世间有些伤痛，要用山间的风、林下的露，以及千年参仙的絮絮叮嘱，才能真正愈合。而那些关于正骨的歌谣，关于杉树皮夹板的温度，终将随着长白山的雪水，流入每一个懂得草木之灵的人心里，成为比钢筋更坚韧的医者信仰。
人参精忽然用须子在结霜的窗上画了幅画：歪歪扭扭的人形轮廓旁，是一丛扎根岩缝的接骨草，还有个小小的杉树皮夹板。画末题字：骨可断，筋可伤，草木之灵不可亡。红籽不小心蹭到墨迹，却像滴在雪地上的鸡血，鲜艳得让人心惊——那是长白山医者对土地的誓言，也是中医骨伤科最温暖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