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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碗看似普通的金银花甘草水带着微苦的回甘滑入喉咙时,她知道的,咽下的不仅是清热的汤饮,更是她向这副曾被毒药侵蚀、孕育过痛苦与希望的躯壳,发出的第一道无声战书。

噩梦的警示如同鞭子,抽打着苏婉清,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意识到,复仇不仅需要心智、需要银钱、需要人脉,更需要一具能够支撑她走下去的、健康的身体。前世的她,在世子府被慢性毒药侵蚀,又在生产后未能得到妥善调理,还饮下那碗穿肠毒药,魂魄都带着一股虚弱的寒气。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开始有意识地、极其隐秘地调理自己的身体。

目标很明确:一是清除前世可能残留的、微弱的病根和寒气;二是增强体质,让自己不易被寻常的病痛打倒,更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她不能请大夫,不能动用任何名贵药材,那会立刻引起怀疑。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前世作为鬼魂时,从良医正和那位御医处旁听来的、关于食疗和寻常药材药性的知识,以及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普通不过的食材。

第一步,是从饮食入手。

她仔细回忆那些关于食物性味的讲解。她知道自己体质偏寒,且有潜在的“热毒”。需要温和地驱寒,同时清解内热。

她开始“挑剔”起小厨房送来的饭菜。

当李嬷嬷又送来那碟可疑的、过于油润的枸杞芽或其他性寒的菜肴时,她不再仅仅借口“胃口不佳”,而是会带着些许怯生生的、仿佛不好意思的坚持,对柳姨娘说:“娘,我昨夜又梦见……梦见吃了凉东西肚子疼。这几日总觉得身子发凉,能不能……能不能让厨房少做些性寒的菜?我想喝点温和的汤水。”

她将要求包装在“噩梦”和“体感”之下,合情合理。

柳姨娘本就心疼女儿,见她气色确实不佳,便也依了她,私下里悄悄吩咐李嬷嬷。李嬷嬷虽不耐烦,但也不敢明着违逆,只得在菜色上稍作调整,多送些性平的蔬菜,偶尔也会有一碗寡淡的鸡汤或骨汤。

对于送来的饭菜,苏婉清也更加警惕。她让云翠偷偷备下了一根细银簪(用卖绣品的钱买的),每次用膳前,都会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在汤水和菜肴中试过。虽然知道有些毒物银针试不出,但至少能防住最粗浅的手段。

第二步,是利用手头微薄的资源,进行简单的药膳调理。

她让云翠借着外出买绣线的机会,分次、少量地买回了一些最寻常不过的药材:金银花、甘草、干姜、红枣、桂圆。

这些东西太普通了,普通到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云翠只当小姐是想自己弄些安神补气的汤水喝,并未多想。

苏婉清便在自己房里,用一个小巧的、原本用来温茶的红泥小炉,亲自熬煮。

她记得那御医说过,金银花性寒,清热解毒;甘草性平,解毒和中,调和诸药;干姜性热,温中散寒;红枣、桂圆性温,补气血。

她不敢用复杂的方子,只做最简单的搭配。

若是感觉自己有些“上火”,比如嘴唇发干,或是梦魇后心烦气躁,她便取少许金银花和甘草,用滚水冲泡,或是稍稍熬煮片刻,代茶饮用,清热泻火。

若是觉得手脚冰凉,小腹隐痛(月事将至的前兆),她便掰一小块干姜,加上两颗红枣,煮一碗热热的姜枣茶,趁热喝下,驱散寒意。

平日里,也会用红枣桂圆泡水,慢慢滋养气血。

她做得极其小心。药量都控制在最微弱的范围,熬煮时也尽量选在午后,借口“想喝点热茶静静心”,且一定会将药渣仔细清理干净,不留痕迹。

味道或许苦涩,或许辛辣,但她每一次都如同品尝甘霖般,认真地喝下。她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流入身体,仿佛在一点点驱散骨髓深处的寒意,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惊悸。

除了内服,她也没有忽略外在的锻炼。

她不再整日闷在房里,而是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在院子里慢慢散步,走上几圈,活动筋骨。天气晴好时,还会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伸展,模仿前世在世子府看到的、那些武将家眷们偶尔练习的养生动作,但幅度极小,看起来只是少女无聊时的随意活动。

她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在无人的时候,她会闭上眼睛,尝试着进行深长而缓慢的呼吸,这是她从前世某位注重养生的老王妃那里“看”来的,据说能宁心安神,积聚元气。

变化是缓慢的,细微的。

但苏婉清自己能感觉到。

夜里惊醒的次数似乎少了一些,噩梦带来的心悸也不再那么持久。手脚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冰凉。对着镜子时,虽然脸色依旧因为营养和心事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死寂和惊惶,似乎被一丝极淡的、名为“生机”的东西悄然取代。

连柳姨娘都偶尔会欣慰地说:“清儿,娘瞧着你近来气色似乎好了些,眼神也比从前亮堂了。”

苏婉清只是依偎着母亲,柔柔地笑,并不解释。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她离“康健”还差得很远,这副身子骨依旧单薄。但她正在一点点地,将掌控权从命运的手中夺回。

她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比以前更实在的力量感。这副曾经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绝望的躯壳,正在她的精心调理下,悄然发生着改变。它不再是软弱的象征,而是即将陪伴她,踏上那条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的、最忠实的武器。每一次呼吸,每一口药膳,每一次行走,都是她对前世悲剧的无声反抗,都是她对未来之战的最初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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