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山囚笼的日子,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变成了一种缓慢而重复的流淌。殷夜沉似乎并不急于进行下一轮的“驯服”,他大多数时间待在书房处理公务,或是外出——江浸月并不知道他去哪里,做什么,这座私宅如同一个运转精密的孤岛,她只被允许在有限的区域活动。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天色还是一片浓稠的墨蓝,卧室门被无声地推开。
江浸月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恐惧地看向门口那道高大的黑影。
殷夜沉却没有开灯,只是走近床边,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穿上最厚的衣服,跟我来。”
不是命令式的口吻,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同寻常的平静。
江浸月迟疑着,不敢动弹。
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极轻,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催促,只是转身走了出去,留给她穿戴的空间。
一种莫名的驱使,让她压下恐惧,依言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雪地靴。走出卧室时,他正等在客厅,同样穿着御寒衣物,身姿挺拔,手里还拿着两条厚厚的羊绒围巾。
见她出来,他将其中一条深灰色的递给她,自己则随意地将另一条搭在臂弯。他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通往观景露台的玻璃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刺得人脸颊生疼。露台视野极其开阔,毫无遮挡,此刻正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与寂静中。脚下的木质地板结着一层薄霜,远处的雪峰只剩下模糊而庞大的黑色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
殷夜沉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处,背对着她,望着东方那片尚未苏醒的天地。他没有催促她靠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她强行拉入掌控范围。
江浸月犹豫了一下,选择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等待着,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就在江浸月觉得四肢快要冻僵时,东方连绵的雪山峰顶之后,墨蓝色的天幕开始渗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浅金。
那一丝金线如同神只的画笔,轻轻勾勒出山脊锋利而优美的轮廓。紧接着,那片浅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逐渐变得浓郁、炽烈,将层层叠叠的云霞染上橙红、玫紫与瑰金。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无声无息,却拥有着撼动人心的磅礴力量。
终于,一轮燃烧着的、小小的金色弧顶,猛地从最高的雪峰之后跃出!万道金光如同利剑,瞬间刺破黑暗,倾泻而下,依次点亮了脚下深邃的峡谷、覆盖着白雪的冷杉林、以及眼前每一座巍峨的雪山之巅。
整个世界,在短短几分钟内,从冰冷死寂的灰蓝,变成了辉煌壮丽、流光溢彩的金色国度。阳光照射在无尽的雪原上,反射出亿万颗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江浸月被这天地间极致壮美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寒冷,甚至暂时忘记了身边的男人和自身的处境。她怔怔地望着,瞳孔里倒映着万丈金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背对着她的殷夜沉,忽然微微侧过头。
璀璨夺目的晨光恰好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薄而线条清晰的唇,下颌利落的线条,以及那双此刻似乎也浸染了晨曦、褪去了些许冰冷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
光线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他冷白的皮肤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在那瞬间,他身上那种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冷厉似乎被这圣洁的自然之光奇异地中和了,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静谧。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令人窒息。
江浸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漏跳了一拍。她怔怔地看着他的侧影,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那剧烈的心悸,是源于这绝美的日出,还是源于这光影中俊美得不似真人的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并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将目光从远处的雪山收回,极淡地扫过她被冻得微红、却写满惊艳的脸庞。
他的唇角,似乎极其微乎其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转回头,重新面向那轮已经完全跃出、光芒万丈的太阳,将那条搭在臂弯的羊绒围巾,随意地围在了自己的颈间。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
但这一刻的沉默,却与前几日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它被包裹在阿尔卑斯清晨最壮丽的奇迹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静谧。
直到阳光变得刺眼,温度开始回升,他才淡淡开口,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散,却依旧清晰:
“回去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向室内,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柔和与共享的震撼,都只是雪山日出投下的一场幻影。
江浸月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片被阳光彻底点燃的雪山云海,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而茫然的情愫。
这座囚笼,似乎因为这一场日出,而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