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寂静的囚禁中失去了意义。不知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午后,阳光透过坚固的玻璃,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苍白的光斑,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江浸月蜷缩在沙发上,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摊在膝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绝望如同细密的蛛网,一点点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每一次门外传来细微响动——通常是周屿沉默地送来餐食又沉默离开——都会让她的心脏紧缩,随即又坠入更深的无力感。殷夜沉再未出现,这种彻底的漠视,比直接的怒火更令人心寒。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死寂逼疯时,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是餐盘落地的声音,也不是周屿规律离开的脚步声。那是一种……类似纸张被极轻地塞入缝隙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声音来自门底。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屈膝,警惕地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
走廊空无一人。但就在门缝边缘,地毯上,多了一个东西——一个对折的、异常洁白的硬质信封的一角,被巧妙地塞了进来,只露出一点点,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是谁?周屿?不可能。那会是谁?
她颤抖着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将那个信封一点点地从门缝外勾了进来。过程缓慢而紧张,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可能还在门外的人。
信封终于完全落入手中。上面没有任何字迹,触感光滑而挺括。
她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打开它。
里面没有冗长的信件,只有两张纸。
第一张,是一份极其精美、正式的法文邀请函。顶部印着巴黎一家久负盛名的私人艺术基金会的徽标。邀请函郑重邀请“江浸月女士”于下周前往巴黎,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顶级艺术交流会暨新锐艺术家扶持计划洽谈会。她的名字被清晰地打印在上面,日期、地点、会议议程一应俱全,真实得不容置疑。
第二张纸,则是一张简洁到极致的手写便笺,用的是一种干净利落、不带个人特征的字体:
通道已开。 明日午后三时,清洁人员。 身份替换,直抵机场。 巴黎有人接应。 机票证件在包内。 选择在你。
落款处,只有一个用极细的钢笔勾勒出的、抽象的深蓝色海浪图案。
深蓝资本!
是陆深!
江浸月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两张轻飘飘的纸,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能在殷夜沉如此严密的监控下,将这东西送进来?那个清洁人员……是他的人?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汹涌而来的恐惧和犹豫。这是一个逃离的机会,一个她几乎不敢想象的生机。巴黎,艺术交流会……那曾是她梦想中的舞台,是远离这一切控制的净土。
可是……逃离殷夜沉?
这个念头本身就让人不寒而栗。他的权势,他的手段,他的……愤怒。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陆深的目的又是什么?他真的只是欣赏她的才华?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巴黎的邀请函上。法文字体优雅而充满诱惑,“新锐艺术家扶持计划”那几个字像带着魔力。她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塞纳河畔的阳光,闻到空气中自由的艺术气息,听到那些关于创作与理想的讨论……
那里没有无处不在的掌控,没有令人窒息的目光,没有需要时刻警惕的囚笼。
她又抬头环视着这间冰冷、奢华、却毫无生气的卧室。每一件物品都在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一件被收藏、被展示、失去了自由的所有物。
殷夜沉的冷漠警告言犹在耳:“好好反省”。他想要的反省,是彻底的屈服,是磨平所有棱角,是心甘情愿地戴上他给予的华美镣铐。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
一边是未知的危险但代表着自由和梦想的可能,一边是确定无疑的金丝笼生涯。
她的目光在邀请函和冰冷的房门之间反复徘徊,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最终,她的视线牢牢定格在“巴黎”那两个字上。
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如同被疾风吹散的薄雾,一点点褪去,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那两张纸重新折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的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是点燃一切的导火索。
她下定了决心。
无论代价是什么,她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