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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昀指尖刚碰到沙发扶手,管家的声音就撞进了耳膜。他微顿了两秒,起身时脸上已敛去了方才在宋家的紧绷,只余下惯常的沉静。

“知道了。”他应了声,转身往楼梯口走。

走廊里的壁灯亮着暖黄的光,却照不进那些藏在雕花栏杆阴影里的沉郁。他能猜到父亲找他的用意——无非是今天医院的事,或是与宋家的周旋。只是不知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后,等着他的是雷霆震怒,还是另一番更棘手的摊牌。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他抬手轻叩两下,里面传来上官俊沙哑的嗓音:“进来。”

推门的瞬间,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上官俊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影在月光里拉得格外瘦长,指间的烟卷明灭不定,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爸。”上官昀站在书桌旁,没有上前。

上官俊没回头,只是将烟蒂摁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玻璃缸壁已经堆了半缸烟蒂,看得出他在里面待了很久。

“宋家那边,你去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上官昀坦然应道,“有些事,该说清楚。”

“说清楚?”上官俊终于转过身,眼底布满红血丝,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复杂的审视,“你打算怎么说清楚?告诉他们,你父亲是个连自己女儿都能失手打伤的混账?还是说,我们上官家这些年的体面,早就在一堆烂事里蛀空了?”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自我厌弃的狠戾。

上官昀喉结动了动,没接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多余的,父亲心里的煎熬,或许比谁都重。

书房里又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卷着落叶掠过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良久,上官俊才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锦锦那边……明天你替我去看看。”

上官昀微怔,随即点头:“好。”

他转身往外走,手刚碰到门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极低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他:“昀儿,你说……这二十多年,我们是不是都做错了?”

上官昀脚步一顿,背影僵在门口。月光落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却没能驱散那层沉沉的阴影。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拉开门,将那句没有答案的问句,连同满室的烟味,都关在了身后。

夜风卷着细碎的凉意掠过花园,上官昀站在玫瑰丛旁,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根光秃秃的枝条。深秋的玫瑰早已褪尽了最后一抹艳色,枯黄的叶片蜷缩在根部,只剩交错的枝桠在月光下伸展着,像一道道凝固的剪影。

他想起数年前的春末,锦锦拿着修枝剪追着蝴蝶跑,裙摆扫过花丛时带起一阵淡香,她回头冲他笑,喊着“哥你看这朵开得最大”,手里举着朵盛放的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那时的上官家虽也有暗流,却总透着点安稳的暖意,不像现在,连空气里都飘着摇摇欲坠的惶惑。

他在旁边的长椅坐下,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裤渗进来,让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了些。 明天锦锦就要进手术室,医生说风险不算太高,可只要一想到妹妹胳膊上缠着的绷带,他的心就揪得发紧。那道伤口是父亲失手造成的,更是这些年积压的矛盾炸开的裂口,谁也不知道愈合后,会不会留下更深的疤痕。

长椅的扶手被岁月磨得光滑,他的指腹摩挲着上面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他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赌气在这儿刻下的。那时总觉得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可如今才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像这刻痕,再也抹不掉了。

知意母亲的事,像根深埋的刺。他知道父亲一定藏着什么,那些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那些对着旧照片沉默的午后,都在诉说着一个被刻意尘封的秘密。他甚至能猜到,这秘密或许和当年氏家宴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也一定和知意母亲的失踪有莫大的牵联

可他不能逼。刚才书房里父亲那句近乎自语的“是不是都做错了”,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那个一向强硬的男人,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再多的追问,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又起了,吹得玫瑰枝桠沙沙作响。上官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他得等,像等玫瑰熬过寒冬那样,等父亲自己松口,等这团乱麻慢慢理出个头绪。

至少,他还有知意。想起刚才在宋家,她悄悄攥着他衣角的力度,想起她眼里的担忧与信任,他心里就生出点韧劲。不管眼下有多难,总得撑下去。

他转身往主楼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萧瑟的玫瑰丛上,仿佛在无声地说:冬天总会过去的。 上官昀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处角落里,易南希此时也和他一样满腹心事。

公寓里只开了盏玄关灯,暖黄的光晕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圆。易南希换鞋时,指尖碰到鞋柜上那盆小小的多肉,叶片上还沾着林砚之下午刚浇的水珠,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亮。

“喝温水还是热牛奶?”林砚之从身后轻轻接过她的包,声音里带着刚从医院出来的疲惫,却依旧透着熨帖的温柔。

易南希摇摇头,转身靠在鞋柜上望着他。公寓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家具都是她陪着挑的,浅灰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墙上还挂着她随手画的小画——是去年在海边,林砚之背着她踩水的背影。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此刻却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涩。

“砚之,”她轻声开口,目光落在他袖口磨出的细毛边——那是他常穿的一件衬衫,还是两人刚确定关系时买的,今天在医院的事,想必你也猜到了。

林砚之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玻璃杯与桌面碰撞出轻响。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眼底的疲惫更重了些:“那些跟你比起来都不重要。”他走过来,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的温度带着暖意,“南希,别想太多。”

“怎么能不想?”易南希躲开他的手,声音低了下去,“我妈和上官叔叔的事,锦锦的伤,还有……我爸当年做下的……”这些事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林砚之沉默着将水杯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热透过玻璃传过来。“我知道你难。”他在她面前蹲下,仰头望着她,目光认真得让人心头发颤,“但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我们得一步一步来,好不好?”

他的视线扫过易南希苍白的脸,想起刚才在医院的走廊上,她看着高云凤,上官俊和易向行的表情,攥得发白的指节;想起她看到上官锦头上的绷带时,眼圈瞬间红透的样子。他比谁都清楚,这段时间,易南希看似平静的生活下,藏着多少心翼翼的隐忍。

“你还记得吗?”林砚之忽然笑了笑,声音放得更柔,“上回你还说,如果哪天不做公司了,就去开个画室,我当时还说,等我把公司那摊烂事理顺了,就给你当第一个学员。”

易南希愣了愣,握着水杯的手不由紧了紧。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林砚之刚从上官昀手里接过濒临破产的海城实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总会在深夜给她发信息,说“今天又搞定一个小订单,离你的画室又近了一步”。

“现在也不晚。”林砚之伸手握住她的脚踝,那里还留着下午在医院跑太快磨出的红痕,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什么珍宝,“公司已经走上正轨了,上周刚签下一个长期合作的客户。南希,我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说空话的林砚之了。”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脚踝的红痕上。“你看,”他抬头冲她笑,眼里的光比玄关灯还要亮,“我能处理好那些麻烦,也能护着你。不管是你家里的事,还是以后可能遇到的坎,我都能陪着你一起迈过去。”

易南希望着他眼里的坚定,鼻尖忽然一酸。这些日子,林砚之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那个曾经有些吊儿郎当的少爷,开始穿着熨帖的西装去谈生意,会在深夜对着财务报表皱眉头,会记得她不吃葱姜蒜,会在她失眠时笨拙地给她读财经新闻……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搭建起一个能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

“傻瓜。”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衬衫上还带着外面的晚风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林砚之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发顶。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一条温柔的河。他相信,就算前边的路很难走,只要南希需要,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从那个雨夜的酒吧开始,易南希的命运,就已经交在自己手上了,他必须给她幸福,让她安心 早晨的中心医院。

走廊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冷意,几排塑料座椅空荡荡地靠在墙边,只有他们这一行人聚在走廊尽头,沉默像一层薄雾,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上官锦的手术室在走廊尽头,绿色的指示灯亮得有些刺眼。医生半小时前刚进去,说手术要做两个小时,主要是用钢板固定右臂的粉碎性骨折,术后至少要休养三个月,别说做事,就连提重物都得格外小心。

“医生说恢复好的话,以后不影响正常生活。”林知意低声开口,试图打破沉默,目光落在高云凤泛白的指节上——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折叠的手帕,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高云凤勉强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昨晚在自家别墅和上官俊的谈话像根刺扎在心里,她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更觉得喉咙发紧。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易向行,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只是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指腹在拇指关节上反复摩挲的动作,暴露了他此刻不易察觉的焦灼。

上官昀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指尖夹着一份没拆开的报纸,目光却一直落在走廊入口。父亲昨晚说让他今天来看看,自己却迟迟没出现。他大概是不想见到高云凤和易向行,也更不想面对躺在里面的锦锦——那个被他亲手伤了的女儿,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有多亏欠。

走廊里的电子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了。林砚之扶着易南希的肩,两人靠在窗边,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都带着默契的担忧。易南希的视线几次扫过手术室的门,又匆匆移开,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像是在数枝桠间漏下的晨光。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的情绪都被这沉默压着,有愧疚,有担忧,还有那些没来得及说开的纠葛。直到手术室的绿色指示灯忽然熄灭,几个人才像被惊醒般,同时站直了身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即将打开的门。

上官锦刚被推出手术室,高云凤就第一个冲到了跟前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温和的笑意:“手术很成功,骨头复位得很顺利,后续好好休养就行。”

高云凤悬了一早上的心骤然落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易向行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他望着被护士推出来的上官锦,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安稳,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上官昀快步迎上去,低声问护士:“她什么时候能醒?”

“麻药过了就醒,大概两三个小时。”护士小心地调整着输液管,“家属可以去病房等着,醒了就能推过去了。”

林知意扶着高云凤跟上推车,易南希攥着林砚之的手,脚步轻轻的,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人。易向行走在最后,目光掠过上官锦打着石膏的右臂,又望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安全门,眼底的沉郁像积了一夜的雾,渐渐漫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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