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市集的第二天，晨光刚把帆布棚染成暖黄色，林薇就抱着纸箱站在了展位前。顾妍学校有课，临走前把印着“小薇文创”的小喇叭塞给她，还在便签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加油小人：“遇到找茬的别怂，打电话骂我，我帮你远程输出！”
林薇把便签贴在收款码旁边，指尖蹭过小人的笑脸，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没吃完的肉包，是早上在老巷买的，现在已经凉透了，咬一口噎得慌，赶紧灌了口昨天剩下的凉豆浆——顾妍要是在，肯定会抢过包子扔进垃圾桶，骂她“吃凉的胃又要疼”。
好在上午的人流还算温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妈妈的手蹲在展位前，盯着“糖水铺阿婆”手机壳看了半天，奶声奶气地问：“阿姨，这个阿婆会煮糖吗？”林薇笑着掏出试听设备，陈伯煮姜撞奶的“咕嘟”声一出来，小姑娘眼睛都亮了，拉着妈妈的手撒娇：“我要买！我要听阿婆讲故事！”
送走这对母女，林薇刚把收款提示音调大，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点刻意温柔的声音：“没想到工作日人也这么多，看来‘小薇文创’最近确实很受欢迎。”
她回头，心里“咯噔”一下——苏晚今天换了件藕粉色连衣裙，外面搭着件同色系的针织开衫，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皮质手包，比昨天多了几分柔和，可那双眼睛里的挑剔，却比昨天更明显。她身边跟着三个人：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手里攥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一看就是媒体记者；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女人，手指上戴着夸张的戒指，正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展位上的展品，应该是文创买手；还有个年轻小伙，举着相机，镜头时不时对着展品晃一下。
“苏小姐。”林薇收起笑容，语气尽量平淡，心里却像绷了根弦——昨天江屿在，苏晚没太过分，今天就带了“帮手”，显然是有备而来。
苏晚没接她的话，径直走到立体冰箱贴前，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修鞋摊的藤椅模型，指甲上的裸色美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这个立体工艺倒是有点想法，就是边缘处理得太粗糙了。”她转头对黑框眼镜男说，“你看这里，树脂边缘还有毛刺，摸起来硌手，要是批量生产，很影响用户体验。”
记者立刻低下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嘈杂的市集里显得格外刺耳。林薇攥紧了手里的宣传册，指尖发白——这些冰箱贴是她熬夜用砂纸磨了三遍的，边缘明明已经很光滑了，苏晚却专挑最细微的地方挑刺，明摆着是故意的。
“还有这个有声插画。”苏晚又走到试听设备前，点开播放键，王爷爷哼的老调子刚响起来，她就皱着眉关掉了，“形式新颖，但核心创意太容易复制了。”她看向穿黑西装的买手，语气带着点惋惜，“现在市面上很多文创都做‘有声’概念，要是没有独特的护城河，很容易被淘汰。”
买手点点头，抱起胳膊：“确实，我们选品很看重差异化，这种‘讲故事’的模式，要是没有独家内容，很难做长久。”
林薇的脸憋得通红，想开口反驳——她的内容都是蹲在老巷里，跟街坊们聊了无数个下午才收集到的，王爷爷的老调子、陈伯的煮糖技巧，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会“容易复制”？可话到嘴边，看着苏晚身边的记者和买手，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一激动说不清楚，反而落得个“不专业”的印象。
就在这时，苏晚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薇身上，笑容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深意：“对了，我还听说，‘小薇文创’之前遇到过抄袭风波？”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等记者和买手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才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创业不容易，但版权意识还是要加强，不然就算做出点成绩，也容易被人质疑‘来路不正’。”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林薇心上。抄袭风波是她最不愿提起的事，苏晚却当着媒体和买手的面说出来，明摆着是想让她难堪！林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紧紧攥着宣传册，纸页都被她捏得发皱，她咬着嘴唇，刚想豁出去反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清冷却带着力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抄袭风波是同行恶意侵权，林小姐当时第一时间走了法律流程，现在侵权店铺已经下架了所有商品。”
林薇回头，看见江屿站在展位入口，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热乎的肉包和一杯豆浆，应该是刚从老巷过来的——他知道她早上爱吃老巷的肉包。他没看苏晚，径直走到林薇身边，把热豆浆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然后他才转向苏晚和她身边的人，拿起一个立体冰箱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个藤椅模型，是参考老巷修鞋摊王爷爷的真实藤椅做的，纹路改了四版，王爷爷亲自确认过‘跟我年轻时的椅子一模一样’。边缘的毛刺，是林小姐特意保留的‘手工感’，她觉得太光滑的树脂，少了老巷的烟火气。”
他又走到试听设备前，重新点开播放键，王爷爷的老调子缓缓响起：“这些音频，是林小姐蹲在老巷里录了三个星期才拿到的。王爷爷以前是唱评弹的，这调子是他年轻时自创的，市面上没有第二版。”他看向买手，语气带着点专业的严谨，“所谓的‘护城河’，不是形式，是内容本身。这些带着街坊温度的故事，就是‘小薇文创’最独特的东西。”
记者手里的笔停住了，买手也收起了之前的挑剔，重新拿起一个冰箱贴，仔细摸了摸边缘的“毛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苏晚的脸白了一瞬，手指紧紧攥着手包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她想插话，却被江屿接下来的话堵得没了机会：
“我是‘屿设计’的江屿，也是老巷改造项目的负责人。‘小薇文创’是我们的官方合作方，他们的创意和执行力，我可以担保。”江屿的目光扫过苏晚，语气带着点疏离，“苏小姐如果对文创行业感兴趣，建议先了解清楚项目背景，再做‘专业点评’，以免误导他人。”
苏晚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着江屿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她对着记者和买手勉强笑了笑：“既然是江工担保的项目，那肯定没问题。我们还有别的展位要逛，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昨天快了不少，连手包的带子歪了都没注意。
记者和买手也赶紧跟上去，临走前，买手还特意对林薇说：“你们的内容确实很特别，后续有新品可以联系我们。”
展位前终于安静下来。林薇握着手里的热豆浆，暖流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刚才憋回去的眼泪，现在反而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豆浆杯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哭什么？”江屿递过来一张纸巾，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刚才不是还想反驳吗？怎么一有人帮你，就掉金豆子了？”
“我才没哭！”林薇赶紧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热乎的肉馅在嘴里化开，委屈和委屈瞬间消散了不少，“谢谢你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顾妍早上给我发微信，说你肯定又吃凉包子。”江屿没说实话——其实是他昨天看见她吃凉包子时皱了眉，记在了心里。他拿起一个冰箱贴，帮林薇摆回原位，“别想刚才的事了，好好看摊。”
林薇点点头，心里暖乎乎的。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旁边展位的两个摊主，总是偷偷往这边看，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有对年轻情侣路过，女生指着她的展位，对男生说“就是她啊，听说靠江设计师才起来的”；甚至有个穿汉服的女生，举着手机对着她和江屿拍照，嘴里还小声说“难怪江设计师总来这里，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些话像小针一样，扎在林薇心上。她刚才因为江屿而燃起的信心，瞬间又凉了下去。她看着江屿帮她整理展位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慌——她感激他的守护，可又怕这些流言，把她的努力都抹杀掉，让别人觉得“小薇文创”能有今天，全是靠江屿，跟她自己的付出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屿好像没听见这些流言，还在帮她调整试听设备的音量。林薇咬着嘴唇，想说“你别帮我了，别人会误会的”，可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舍不得拒绝这份温暖，却又怕这份温暖，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非议。
市集的风从帆布棚外吹进来，带着点桂花的香味，可林薇的心里，却像被乌云遮住了太阳，又暗又沉。她手里的肉包还热着，可她却觉得没什么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