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的文创园，凤凰木的花瓣被夕阳染成橘红色，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糖。林薇站在园区门口的路灯下，手指反复摩挲着连衣裙的裙摆——米白色的雪纺裙，是顾妍昨天硬拉着她在网上买的，领口的“民国书局”胸针被她按了又按，生怕走两步就掉。嘴唇上涂了层浅粉色口红，是顾妍塞给她的，说“显气色，别跟个熬夜熬垮的黄脸婆似的见人”，她对着手机镜子照了三回，总觉得有点别扭，又忍不住偷偷抿了抿嘴。
“来了来了！”顾妍从后面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备用的纸巾和口红，还有半袋没吃完的橘子糖。她一把勾住林薇的胳膊，眼神往巷口瞟，“快看！江大神来了！啧啧，今天居然穿白衬衫了，平时不都穿灰色t恤吗？这是特意打扮了吧？”
林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屿果然从巷口走过来。他穿了件浅白色的棉质衬衫，领口没系领带，最上面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一点冷白的锁骨。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旧手表——表盘是黑色的，表带有点磨损，是上次调研时林薇注意到的，据说是他刚工作时买的。手里拎着两个印着粤菜馆logo的纸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还透着点凉气，应该是提前买好的酸梅汤，怕店里人多等不及。
“江设计师！”林薇赶紧松开顾妍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有点发飘，“我们没迟到吧？”
“没，刚到。”江屿的目光扫过她的裙子，又落在领口的胸针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像融化的冰，“裙子很好看，胸针没歪。”他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她，“酸梅汤，刚从店里冰柜拿的，先喝点降降温。”
林薇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凉丝丝的，她赶紧缩回手，耳朵有点热。纸袋里的酸梅汤用玻璃瓶装着，瓶壁凝着厚厚的水珠，蹭在手心冰凉，她忍不住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跳都慢了点。
顾妍在旁边看得直挑眉，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咳，两位能不能别当着电灯泡的面‘眉目传情’？菜要凉了，我还等着吃烧鹅呢！”
江屿没接话，只是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转身往粤菜馆走。林薇瞪了顾妍一眼，却忍不住偷偷笑，跟着江屿往前走，顾妍在后面跟上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看见没？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今天有戏！”
粤菜馆不大，墙上挂着老江城的黑白照片，服务员操着一口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得很。江屿提前订了靠窗的位置，桌子不大，正好坐三个人。顾妍一坐下就抢过菜单，翻得“哗啦”响，嘴里念念有词：“烧鹅要半只，煲仔饭要腊味的，再来个蒜蓉菜心，哦对了，还有那个陈皮红豆沙，薇薇爱吃甜的！”
林薇赶紧拉她的胳膊：“点太多了，我们三个人吃不完！”
“不多不多，庆祝嘛！”顾妍头也不抬，还偷偷给林薇使了个眼色，“江设计师，您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江屿接过菜单，扫了一眼，手指在“清蒸鱼”那页停了停：“再加个清蒸鲈鱼吧，刺少，也新鲜。”他抬头看了林薇一眼，“你上次说胃不好，少吃点辣，这个鱼清淡。”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像被撒了把糖——她只是上次加班时随口提了句“吃辣胃会疼”，没想到他记到现在。她赶紧点头：“好，听您的。”
菜很快上齐了。烧鹅的皮烤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油汁直流；腊味煲仔饭的锅巴焦香，拌上酱油香得能多吃两碗；清蒸鲈鱼嫩得入口即化，连刺都挑得干干净净。顾妍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卖队友”：“江设计师，您是不知道，上次薇薇跟我去发传单，风把传单吹跑了，她追着传单跑了三条街，最后还跟捡传单的大爷唠了半小时，把大爷都唠得想买文创了，结果自己忘了发传单的事！”
林薇脸一红，赶紧夹了块烧鹅塞顾妍嘴里：“吃你的吧！哪那么多话！”
“我说的是实话嘛！”顾妍含糊不清地说，还对着江屿挤眉弄眼，“还有啊，她之前在跳蚤市场摆摊，有个男生想跟她要微信，她以为人家要砍价，直接说‘最低二十，不能再少了’，把人家男生吓得扭头就走，笑了我好几天！”
江屿端着茶杯，听着顾妍的话，嘴角慢慢弯了起来。他没说话，只是偶尔夹一筷子菜，目光落在林薇通红的耳垂上——她被顾妍说得不好意思，头埋得低低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颊，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尖，像只受了委屈又不敢反驳的小兔子。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茶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眼底的笑意却没藏住，像落了星星。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学弟”两个字，还弹出了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她愣了一下，赶紧接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点：“喂，小宇？怎么了？”
“薇姐！救急啊！”屏幕里的学弟一脸着急，背景是乱糟糟的书桌，堆着好多耳机盒子，“我网店的主图总没人点，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问题？还有详情页，我排得乱七八糟，客户都说看不懂！”
林薇凑到手机前，认真地指点起来：“你这个主图背景太乱了，把耳机放中间，背景用纯色的，突出产品！详情页先放参数，再放使用场景，比如戴在耳朵上的效果图，别堆一堆文字……”她讲得投入，没注意到手里的筷子早就放下了，身体往前倾着，眼睛盯着屏幕，连眉梢都带着认真的劲儿。
旁边的江屿，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慢慢压了下去。他放下筷子，指尖捏着茶杯的力度悄悄加重，骨节泛了点白。刚才还带着暖意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甚至多了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他没再看林薇，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凤凰木的花瓣还在往下掉，落在路边的长椅上，可他眼里却没了之前的柔和，只剩下一片平静，像结了层薄冰。
顾妍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林薇一脚，还挤眉弄眼地给她使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得了！没看见江大神的脸色吗？”可林薇完全没接收到，还在跟学弟说：“你要是不会做图，我明天发你几个模板，你照着改就行……”
“嗯，好，谢谢薇姐！你真是救星！”学弟说完，挂了视频。
林薇放下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顾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江屿正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声音平淡无波：“林小姐人脉很广。”
“啊？”林薇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人脉广？不就是帮学弟指点一下网店吗？她挠了挠头，有点莫名其妙：“还好吧，就是之前摆摊认识的，他挺好学的……”
江屿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慢慢吃着，动作优雅却没了之前的从容。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冷，顾妍赶紧打圆场：“哎呀，这鲈鱼真好吃！江设计师，您也多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接下来的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林薇总觉得江屿的语气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错；江屿话更少了，大多时候只是顾妍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神很少再落在林薇身上。
直到吃完饭，江屿送她们到文创园门口。“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周总那边要对接后续展陈的事，别忘了带资料。”他对林薇说，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好，我记住了。”林薇点头，心里有点小失落，像刚吃了口没糖的红豆沙。
江屿没再多说，转身往自己的工作室方向走。看着他的背影，林薇心里有点发慌，却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你个木头！”江屿走后，顾妍终于忍不住了，戳着林薇的脑袋，“你刚才跟学弟聊得眼睛都亮了，没看见江屿的茶杯都快捏碎了吗？他那是吃醋了！吃醋了你懂不懂？”
“吃醋？”林薇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吃醋啊？我就是帮个忙……”
“帮个忙需要聊那么久吗？还视频！”顾妍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之前别人说你是‘海王’了？江屿本来就可能有点介意，你还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生热络，他能高兴吗？”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又慢慢变白。对啊！她怎么忘了那个“海王”标签！江屿会不会真的以为她跟学弟关系不一般？以为她之前的靠近都是故意的，现在又跟别人暧昧？
“完了完了……”林薇捂着脸，跺脚道，“我怎么这么笨啊！他会不会觉得我真的是海王，以后都不想跟我合作了？”
“现在知道急了？”顾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不算太晚，明天对接工作的时候，你跟他解释一下，态度诚恳点，应该还有救。”
林薇点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晚风一吹，凤凰木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软乎乎的，可她心里却凉丝丝的。她掏出手机，点开江屿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江设计师，我跟学弟只是朋友”“刚才只是帮他改网店”……最后还是没敢发，只是盯着屏幕上那个钟楼表情，心里满是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接那个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