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最后一天的闭馆铃声响时,林薇正蹲在空了大半的展架前,手里捏着最后一张“老巷四季”书签——这是刚才收拾样品时,从展架缝隙里摸出来的,边角沾着点不知谁蹭上的咖啡渍,却成了整个展位里唯一没被买走的“存货”。她抬头看向四周,原本堆得满满当当的铜铃铛展格空了,手绘笔记本的陈列区只剩几个空纸壳,连张师傅送的修鞋工具复刻模型,都被一个做民俗研究的教授预订,说明天闭馆后过来取。
“真的……卖完了?”林薇把书签夹进厚厚的合作意向书里,刚直起身,就被手里的重量惊得晃了晃——一沓意向书叠在一起,比她平时画设计稿的画板还厚,最上面那张印着欧洲文创批发商的logo,下面压着佐藤爷爷的手写合作函,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漆器铃铛。她抱着这沓“战果”,激动得原地跳了一下,帆布鞋的鞋底蹭过展厅的地砖,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差点没站稳,还好江屿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心点,”江屿的手掌稳稳托在她的腰上,指尖蹭过她工装裤上那个恐龙贴纸——还是昨天小插曲时男孩送的,现在贴纸边缘卷得更厉害了,“刚跟展会工作人员确认过,预订的模型和剩下的样品,明天统一打包寄回江城,不用咱们自己扛。”他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打包绳,上面还缠着点刚才捆样品时剩下的气泡膜,是他特意留着的,说“万一还有东西要包”。
林薇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打包绳,突然笑出声:“你看你,都卖完了还这么紧张,跟个老管家似的。”她凑过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眼里的光比展厅的射灯还亮,“江屿,我们真的成功了!你知道吗?刚才最后那个客户,买了十个铜铃铛,说要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当礼物,还说下次要带他们去江城看老巷!”
江屿直起身,把打包绳塞进背包侧袋,伸手帮她把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捋到耳后——她今天没扎头发,长发披在肩上,发梢沾着点展架上的灰尘,却丝毫不影响她眼里的雀跃。“是你成功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温柔的沙哑,“从蹲在老巷画修鞋摊,到把老巷的故事带到这里,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才不是!”林薇把意向书往他怀里塞了一半,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上次熬夜改展位设计,你陪我到三点,画了五张草图;打样时你跑了三趟工厂,连铜铃铛的弧度都帮我盯着;还有我练英语时,你把每个单词的发音都标出来,比我自己还上心——这明明是‘我们’的成功,少了你可不行。”
江屿看着怀里的意向书,封面还沾着林薇刚才手心的汗,温温的。他没再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糖,慢慢漫开来:“那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的“地方”,是家藏在老街区里的餐厅。推开那扇刻着蔷薇花纹的木门时,林薇的眼睛瞬间亮了——餐厅坐落在一座百年老建筑里,拱形天花板上挂着复古的玻璃吊灯,暖黄色的光洒下来,把墙面的旧壁画照得格外清晰。壁画上画着当地的老巷日常,有卖花的姑娘,有修钟表的老人,和江城的老巷竟有几分相似。他们的座位靠窗,窗外是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影子落在白色的桌布上,像幅流动的画。
“你怎么找到这么棒的地方的?”林薇伸手摸了摸桌布上的刺绣花纹,针脚细密,显然是手工绣的。她转头看向江屿,发现他正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着她早上落在工作室的润唇膏——是她常用的草莓味,盖子上还印着个小铜铃图案,是她自己贴的。
“做了点功课,”江屿把润唇膏放在她手边,又拿起菜单递给她,“知道你喜欢老建筑,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本地人,做了三十年的家常菜,评价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靠窗的位置提前订了三天,怕你觉得吵。”
林薇翻开菜单,指尖划过那些印着手绘图案的菜名,突然笑了——菜单上的“慢炖牛肉”旁边画着个小锅,和她画的“老巷糖水铺”的锅有点像。她纠结了半天,一会儿指着“香煎鳕鱼”说“看起来很嫩”,一会儿又盯着“奶油蘑菇汤”咽口水,最后抬头看向江屿,眼里带着点求助的期待:“你帮我点吧,我选不出来,感觉都好好吃!”
江屿接过菜单,没犹豫,直接报了三个菜:“香煎鳕鱼、慢炖牛肉,再加一份蔬菜沙拉,沙拉酱要分开装,你不爱吃千岛酱。”他报菜名时,语速平稳,显然早就记好了她的喜好——上次在上海展会吃快餐,林薇吐槽千岛酱太甜,从那以后,他每次点沙拉都会特意叮嘱分开装。
菜上来时,林薇的注意力先被餐盘吸引了——是复古的白瓷盘,边缘有小小的缺口,却透着股亲切的烟火气。她叉起一块鳕鱼,外皮煎得金黄酥脆,里面的肉嫩得能掐出水,刚咽下去,就对着江屿竖起了大拇指:“太好吃了!比我上次在上海吃的生煎还好吃!”
江屿看着她鼓得像小仓鼠的脸颊,忍不住笑了,把自己盘里的牛肉夹了一块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再点。”他的筷子刚碰到她的餐盘,就被林薇拦住了:“你也吃!这个牛肉炖得好烂,你最近总帮我搬东西,多吃点补补。”说着,她夹了块最大的牛肉,塞进他嘴里。
两人边吃边聊,林薇的话像打开了闸门,从展会第一天遇到的北欧陶瓷摊主,说到佐藤爷爷送的漆刷,再到昨天那个撞展架的小男孩——她比划着男孩跑过来的样子,手舞足蹈间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江屿及时伸手扶住,杯里的柠檬水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桌布上,像小小的星星。
“你知道吗?昨天那个小男孩妈妈,后来又带了几个朋友来买钥匙扣,说觉得我们的文创有温度,”林薇放下叉子,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江屿,“以前我总怕自己做的东西没人喜欢,怕老巷的故事太小众,没人愿意听。是你总说‘只要用心,就会有人看见’,现在我真的信了。”
江屿放下刀叉,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沾着的沙拉酱,指尖带着点温柔的力道:“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做到的。你熬夜画设计稿时,对着样品改了八遍,连铜铃铛上的青苔纹都要跟老巷的对比;你跟客户解释故事时,眼里的光不是谁给的,是你真的爱这些东西。”
“但你是让我敢去爱的人,”林薇打断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很坚定,“以前我做设计,总怕出错,怕别人说不好,是你说‘错了没关系,改就是了’;我不敢跟外国客户交流,是你陪着我练英语,说‘就算说不好,也没人会笑你’。江屿,你就像……就像老巷的老槐树,稳稳地站在那里,让我不管跑多远,都知道回头能找到你。”
餐桌上的烛光映在两人眼中,跳跃着温暖的光。江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推到她面前——盒子是用展会现场剩下的硬纸板做的,外面贴了张林薇在展会画的草稿,是铜铃铛和漆器盒的组合图案,显然是他刚才在展厅收拾时偷偷做的。
林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个小小的铜铃铛吊坠,铃铛上的青苔纹是用漆料画的,是佐藤爷爷昨天教江屿的技法,颜色比之前的更深,像刚下过雨的老巷墙缝。“佐藤爷爷教我的,”江屿的耳根有点红,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停顿,“说用漆料画,能保存更久,就像……就像我们的故事,能慢慢走,慢慢长。”
林薇拿起吊坠,铃铛轻轻晃了晃,发出“叮铃”的轻响,像老巷的风,像展会的灯光,像此刻两人之间的沉默。她抬头看向江屿,眼里的泪珠终于掉下来,却笑着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庆祝礼物,比任何大餐都好。”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轻轻摇晃,餐厅里的音乐很轻,是当地的民谣,温柔得像在讲故事。林薇把吊坠戴在脖子上,铃铛贴在胸口,暖暖的,像江屿的手心,像老巷的阳光,像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从江城的小工作室到异国的展会,从第一次吵架到现在的并肩,那些细碎的、温暖的、带着点笨拙的瞬间,都成了最特别的庆祝,藏在时光里,慢慢发酵,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