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暮色早已沉甸甸地压在南京城上空。
过了国庆,秋天的凉意也开始渗透进这座城市,但白天的燥热仿佛还残留在地面和行人的呼吸里。
吴离背着明明没装什么书,却仿佛重若千斤的书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程不算很长,但此刻在他心里却又显得好远好远。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看上去是要下雨的样子,巷子里的路有些黑,路灯昏黄的光线把吴离疲惫的影子拉得老长。
“呼……”
吴离对着微凉的空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看天,却吐不尽胸腔里那团翻滚的郁结。
今天简直是踩着霉运过来的。
心理课那个该死的翻转课堂小组,七个人,除了他,另外六个仿佛活在平行时空。从上周开始,每次在微信群里问分工、问进度、问材料,收到的永远是“过两天再说”、“最近考试多,忙”、“你先弄个框架,我们后面补充”。
今天下午,眼看离最后上课只剩不到48小时了,吴离强压着火气在群里问ppt谁负责,结果弹出来的依旧是那套熟悉的太极推手:“急啥,不是还有两天吗?”、“等过两天吧,最近复习头大。”
吴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轻飘飘的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两天?!后天就要站上讲台了!他前几天问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都说大学里的这种小组作业是谁先急谁做,吴离现在算是信了。
吴离手指悬在键盘上,打了一串质问又删掉,最终只是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跟这帮人较劲,没用。
得,又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晚上回去还得熬夜赶工。
另外,期中考试季的阴云已经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好几门专业课都挤在这周,复习资料在书桌上堆成了摇摇欲坠的小山。
是谁说大学老师都会画重点的?
反正吴离的老师不会。
不光不会,去问他们也不说。
好吧,那只好都过一遍了。
光是想想那厚度就让人窒息,吴离就觉得心情指数要跌入谷底。
这也罢了,偏偏古代文学那位老学究,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布置一篇格式要求特别严格的小论文。
吴离牺牲了两个宝贵的晚上,查资料、憋观点,自认写得还算扎实,结果被打回来时,什么问题也不说,只是轻飘飘地留了一句“格式还有些小问题”,吴离想要修改还要麻烦其它同学给他瞅一眼。
嗯,现在心情指数不是要跌入谷底,是已经跌入谷底了。
这些事就已经够烦人了,而就在他憋着一肚子邪火,在书桌前对着惨白的电脑屏幕,一边咬牙切齿地修改那该死的论文格式,一边试图给心理课的ppt搭个骨架的时候,手机像索命符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辅导员在年级大群里@全体成员:“紧急通知!今晚8点整,务必到教三101开班会!收到直接过来,请不要回复!避免刷屏,要点名!”
吴离看着通知,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屏幕上。搞什么飞机?!不提前通知也就算了,这都晚上了,这么突然!
他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看着屏幕上那刚写了个标题的ppt和还没完成一半论文文档,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辅导员的命令也得管。他只能恶狠狠地保存文档,啪地合上电脑,和在一旁正看小说的茜特菈莉说了一声后,直接抓起书包,带着一身满肚子火,“砰”地一声甩门冲了出去。
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吴离心头的燥热。
他一路小跑赶到教三楼下,气喘吁吁地看了眼时间:7点58分。
刚想松口气冲进去,手机又震了。点开一看,还是辅导员,在群里发了一条新消息:“重要更正!!!各位同学实在抱歉!班会时间搞错了,是下周五晚上8点!今晚不用来了!给大家造成不便,万分抱歉!(尴尬挠头.jpg)”
吴离站在教学楼冰冷的台阶上,看着这条消息,整个人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混合物——透心凉,心更堵!白跑一趟!顶着秋夜的冷风,浪费了宝贵的复习和赶工时间,就为了一个乌龙通知?!
吴离捏紧了小拳头,骨节泛白,一股混合着荒谬、愤怒、憋屈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头昏眼花。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拖着双腿往回走。
累,实在心累。
回出租屋的路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漫长清冷。
脑子里就像一整个浆糊,反复重复着组员敷衍的嘴脸、论文上恶心人的格式、考试逼近的窒息感、还有刚才那场愚蠢透顶的白跑……
真的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憋屈。
真不是吴离矫情,真的是一大堆琐事一起涌上来谁都扛不住呀。
烦!
真的是倒了个大霉,上大学可真烦!
秋夜的凉意似乎只停留在皮肤表面,吴离只觉得心里的那股燥热却越烧越旺,和残留的白日暑气混合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满了他的胸腔,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他用钥匙拧开那扇熟悉的门锁孔时,胸中的火山还在隆隆作响,岩浆翻滚。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温暖、干燥得像是阳光晒过被褥味道的空气,像柔软的毯子一样瞬间包裹了他,将门外秋夜的清冷和心头的燥热一并温柔地隔绝在外。
“离?你回来啦?班会这么快开完了?”
一个带着点惊讶和软糯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吴离抬眼望去。小小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
茜特菈莉正盘腿坐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粉色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散落在白皙的颈边。
她怀里抱着毛茸茸像个小雪球的小酒杯,此时这小家伙正满足地享受主人温软的怀抱,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而茜特菈莉,手里拿着一本粉色封皮的书,看样子刚刚正在看小说。
茜特拉琳和伊兹帕帕像往常一样,一左一右地飘在茜特菈莉身边,智慧大眼睛也盯着茜特菈莉手里的书,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懂。
最后,半大的五花肉,这只精力旺盛的黄色大狗,此时正把它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茜特菈莉的大腿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地面,享受着主人不时的抚摸。
听见开门声,所有的“小脑袋”——茜特菈莉的、五花肉的、小酒杯的、还有茜特拉琳和伊兹帕帕的,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五花肉反应最快,“呜汪!”一声,像颗小炮弹似的弹射起来,尾巴摇成了疯狂的风车,热情地扑到吴离腿边,湿漉漉的小鼻子使劲蹭着他的裤腿。
小酒杯也从茜特菈莉怀里探出小脑袋,简单地“咪呜~”了一声,算是欢迎自家男主人回家了。
茜特拉琳和伊兹帕帕也从茜特菈莉身边飞了过来,帮吴离关好门,又帮吴离卸下书包。
“离?”
茜特菈莉放下小酒杯,又将手里的小说倒放在前边的桌子上,光着小脚丫,轻盈地踩在绒毯上,快步走到玄关。
暖黄的灯光下,她紫水晶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吴离的身影,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那抹尚未散尽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霾和烦躁。
他好像很不开心?
刚刚看小说的时候就发现他一个人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做什么,敲键盘的声音……也有些粗暴了。
是发生了什么舒服的事吗?
茜特菈莉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