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落在舞垫中央时，沈墨渊正把最后一个镜头对准音响控制箱。他按下停止录制键，系统提示音轻响：“上传完成，文件已同步至教学平台公共区。”
他收起手机，拎起早餐袋走到天台边缘。姜悦兮还没来，但时间才刚过六点十分。他靠着栏杆坐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咬了一口。
没等嚼完，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不是姜悦兮。
林悦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运动套装，手里拎着个银色设备箱，脚步轻快地走上天台。她一眼就看到了沈墨渊，嘴角扬了扬：“哟，这么早就开工？我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
沈墨渊没抬头，继续吃着包子：“早起的人自然多做点事。”
“录像传上去了吧？”她把箱子放在舞垫旁边，蹲下身打开锁扣，“我刚看了，画质挺清，就是……有点像临终遗言。”
“遗言也得有人听才行。”他把包装纸折好塞进袋子里，“你们要是不怕露馅，尽管继续演。”
林悦直起身，拍了拍手：“谁演谁知道。明天正式彩排，新设备一上线，节奏错半拍，观众可不会觉得是机器问题——只会说，姜悦兮退步了。”
“那你现在来干嘛？”他抬眼看着她，“亲自确认旧设备有没有被破坏？还是……想看看我们会不会心虚到连夜逃跑？”
“我是好心。”她耸耸肩，“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万一你们搞砸了，连累的可是整个系部的评分。”
“不用。”他说，“我们这叫‘原生态演出’，不需要外援指导。”
林悦笑了下，绕着舞垫走了一圈，指尖在边缘轻轻划过：“这垫子还真能撑。我都以为它昨晚就被清走了。”
“它比某些人靠谱。”沈墨渊站起身，“至少不会假装友好，背地里动手脚。”
“哎，话不能乱说。”她摊手，“物业流程合规合法，签名、审批、验收一条龙，白纸黑字。你说有人伪造签名？有证据吗？报警了吗？纪委受理了吗？”
“没有。”他点头，“所以你们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那不就得了。”她弯腰检查音响接口，动作熟练得不像外行，“规则之内，做什么都不算过分。倒是你们，半夜偷偷改装线路，万一出安全事故，责任谁担？”
“线路改动记录已经上传备案。”他平静地说，“使用的是教学维修课借出的正规工具，操作全程录像。反而是你们那个‘远程音频注入’的技术支持方，到现在都没登记设备接入许可。”
林悦眯了下眼：“你在查我们？”
“我只是在保护自己人。”他看向楼梯口，“而且，别忘了，平台日志会自动标记异常信号源。明天只要有人试图干扰音轨，Ip地址、操作时间、设备型号，全都会留在系统里。”
“哦？”她笑出声，“你以为我们还会用同一条通道？天真。”
“换路子也没用。”他说，“只要是数字信号，就会留下痕迹。你们可以改方式，但改不了动机。”
林悦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转身拉开设备箱，取出一台便携式检测仪。“既然你说得这么笃定，不如现在测测？看这块垫子有没有问题？”
沈墨渊没动。
她按下启动键，仪器屏幕亮起，探头缓缓扫过舞垫表面。几秒钟后，数据跳了出来：摩擦系数正常，温度响应稳定，无电磁干扰。
“啧，真干净。”她歪头看了看结果，“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靠这个破垫子比赛了。”
“它陪她跳过七场校级演出。”他说，“没掉过一次链子。”
“可它老了。”林悦一脚踩上去，鞋底在垫面蹭了蹭，“再好的东西，久了也会松垮。就像有些人，曾经厉害过，但现在……也就那样。”
沈墨渊终于往前一步：“你可以贬低设备，但别扯到人。”
“我说事实而已。”她收回脚，合上检测仪，“明天正式彩排，我会带评审组的人上来。如果姜悦兮坚持用这个旧玩意儿，摔了可不是我的责任。”
“她不会摔。”他说，“倒是你，最好想清楚站的位置。别到最后，成了唯一一个为失败鼓掌的人。”
林悦挑眉：“我可是最希望她成功的——只要她跳的是编委会定下的版本。”
“她跳的每一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语气沉了下来，“不是你们塞给她的剧本。”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像是绷紧的弦。
楼下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脚步。
姜悦兮拎着水杯出现在天台门口，头发扎成高马尾，脸颊被晨风吹得微红。她看了眼林悦，又看向沈墨渊：“你们聊上了？”
“刚好碰见。”林悦笑着迎上去，“来看看场地准备得怎么样。毕竟明天就是正式彩排了，我总得确保万无一失。”
姜悦兮点点头，走到舞垫前蹲下，手指摸了摸修补过的裂缝：“它还好好的。”
“我看也是。”林悦站在她身后，“不过你要真想用它比赛，得签一份安全免责书。万一出事，学校可不负责。”
“没问题。”姜悦兮站起来，“只要你们别再偷偷换设备、改流程、伪造审批文件就行。”
“这话说的。”林悦装作惊讶，“我们可是按规矩办事。倒是你们，昨晚私自改装电路，知不知道这属于违规操作？”
“所有改动都有报备。”沈墨渊拿出手机，“需要我现在调记录给你看吗？”
“不用了。”林悦摆手，“反正明天一切都会揭晓。对了，提醒一下，评审组新增了一项临时考核——即兴发挥环节。音乐随机抽取，限时三十秒准备。”
姜悦兮皱眉：“什么时候加的？之前没提过。”
“刚刚定的。”林悦眨眨眼，“系主任特批，说是考察选手临场应变能力。你应该没问题吧？毕竟……你一直都是‘自由发挥型’选手。”
沈墨渊眼神一冷：“这种临时变动，不符合赛制流程。”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嘛。”林悦笑了笑，“而且，这也是为了公平。有些人后台关系硬，资源多，不加点难度，岂不是太轻松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新招？”姜悦兮直视她，“先毁设备，再改规则，最后还要现场抽题卡我节奏？”
“我可什么都没做。”林悦摊手，“我只是传达通知。要不要接受，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放弃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可能放弃。”姜悦兮声音很轻，却很稳，“这支舞，我练了三个月。每一个节拍，每一次转身，都是我自己定的。你们可以改设备、改流程、甚至改评分标准，但你们改不了我想跳什么。”
林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行，有骨气。那就明天见真章吧。”
她说完，提起设备箱往楼梯口走，临走前回头看了沈墨渊一眼：“顺便说一句，你们那个切换开关，挺聪明的。可惜……新系统是双频段自动同步，物理断联……未必管用。”
沈墨渊没回应。
她笑了笑，推门离开。
天台上恢复安静。
姜悦兮低头看着舞垫，手指还在轻轻摩挲那道补丁。“她说的即兴环节……你觉得是真的临时加的吗？”
“八成是冲你来的。”沈墨渊走近，“但他们忽略了一点——你最不怕的就是即兴。”
“因为我从来就没按套路跳过。”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笑，“小时候学舞，老师说我‘节奏感野得很’，不适合规规矩矩的比赛。”
“所以你现在跳的每一支舞，都是在打他们的脸。”他递过豆浆，“喝点热的，别凉着嗓子。”
她接过，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你说他们会不会在音乐库里塞干扰曲目？比如突然放一段广场舞神曲？”
“有可能。”他点头，“但教学平台的曲库权限受限，只能从备案列表里抽。我已经让技术组的朋友帮忙筛了一遍，可疑的都被标红了。”
“那就好。”她活动了下手腕，“正好我也准备了几段备用衔接动作，不管抽到什么，都能接上。”
“我就知道你会有后手。”他嘴角微扬。
“彼此彼此。”她瞥了眼控制箱，“你那个日志追踪功能，设好了吗？”
“昨晚就设好了。”他说，“只要外部信号接入，系统会在三秒内生成报告，并自动抄送教务处备份邮箱。”
“完美。”她把空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那就等着看，明天是谁先慌。”
沈墨渊看着她，忽然说：“如果你觉得压力大，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儿。接下来的事，我来盯。”
“我哪儿也不去。”她站到舞垫中央，做了个起势动作，“这地方待久了，踩上去都觉得踏实。再说了——”
她回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我不是一个人在跳。”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远处教学楼传来上课铃声，风从天台边缘卷过，掀起她额前一缕碎发。
姜悦兮深吸一口气，开始第一个动作。
音乐还没响，她的身体已经跟上了心里的节拍。
沈墨渊靠在栏杆边看着，手伸进口袋，确认U盘还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技术组发来的消息：“新发现：今早六点半，有一台未注册设备尝试接入音响系统，信号来源为艺术楼b座三层西区办公室，持续时间17秒，已被防火墙拦截。”
他盯着那条信息，慢慢抬眼望向对面大楼的一扇窗户。
窗帘拉了一半，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他正要回复，姜悦兮突然停下动作，转头问他：“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评委里也安插了人？”
他把手机收好，语气平静：“有可能。”
“那怎么办？分数被压低，咱们再清白也没用。”
“那就让他们打不出低分。”他说，“明天彩排，我们一次性把所有问题暴露出来——设备异常、信号干扰、规则突变。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的时候，他们反而不敢乱来。”
“你是说……把舞台变成战场？”
“不。”他走向她，“是把真相，变成最响的背景音。”
姜悦兮笑了，重新摆好姿势：“那我可得跳得漂亮点。”
“你一直都很漂亮。”他低声说。
她愣了下，耳尖微微泛红，随即哼了一声：“油嘴滑舌，不像你。”
“我说实话。”他退后两步，“开始吧，再来一遍完整流程。”
她点头，抬起手臂。
风再次吹过天台，舞垫边缘的夹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迈出第一步，脚步坚定，落地无声。
沈墨渊打开摄像机，镜头对准她。
就在画面稳定的瞬间，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艺术楼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几个穿着后勤制服的人抬着一块崭新的舞垫走了进来，领头的举着单子大声喊：“奉物业通知，立即更换天台演出设备！旧垫即刻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