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阁之乱平息半月有余,众人伤势也好了七七八八。
这日午后,玄夜感应到西北方向有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邪气波动,为防其滋长成患,我与胡离决定前往查探。
一路追踪那丝若有若无的邪气,不觉深入西山。
暮色四合时,邪气线索竟断在一处荒僻的山坳里。
山雨欲来,乌云低垂,我们只得借宿于山坳中唯一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位身形佝偻、满脸褶皱的老婆婆,自称熊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笑容慈祥,热情地将我们让进昏暗的堂屋。
屋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异常干净,灶台上煨着一罐粥,香气扑鼻。
“山里就俺老婆子一个,儿子媳妇前年进城打工,再没回来哟。”熊婆絮絮叨叨,给我们盛上热粥。
粥是普通的野菜杂粮粥,味道却鲜美异常,暖意直透四肢百骸。
胡离狼吞虎咽,连夸好吃。
我心中却泛起一丝疑虑。
镜渊之力悄然流转,扫过熊婆——她身上阳气微弱,但并无妖邪之气,只有一股极其浓郁、甚至有些粘稠的“慈爱”意念,纯粹得不像凡人。
而且,这粥香里,似乎掺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食物的甜腥气。
夜渐深,山风呼啸,雨点敲打着窗棂。
胡离变回原形,蜷在火塘边打盹,九条尾巴盖住鼻子,睡得香甜。
我靠在墙边假寐,暗中留意熊婆的动静。
子时刚过,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将我惊醒。
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我看见熊婆悄无声息地下了炕。
她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蹲在火塘边,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胡离蓬松的尾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如同野兽舔舐猎物般的低沉呜咽。
她的影子在火光映照下投在墙上,那影子……竟异常臃肿,毛茸茸的轮廓微微晃动,绝不似人形!
我屏住呼吸,镜渊之力凝聚于双眼,终于看清了真相——熊婆的肉身确是凡人,但她的魂魄早已消散,如今占据这躯壳的,是一头修炼多年、精通幻化与附身之术的“魇熊”精魂!
此妖最擅窥探人心渴望,幻化出他人最思念的亲眷模样,以“慈爱”为饵,吸食生灵的阳气与情感精气!
那粥的鲜美,正是因为它混入了能麻痹感知、激发依赖的妖力!
它此刻抚摸胡离,并非善意,而是在品尝“猎物”的气息,准备伺机吞噬!
“典当……”一个阴冷狡黠的意念,借着雨声的掩护,悄然传入我耳中,正是那魇熊的声音,“……典当这小狐狸的‘三魂七魄’,换俺保你今夜平安,如何?”它竟想与我做交易!
我心中冷笑,指尖裁断之力已悄然凝聚。
这妖物定然也感知到了我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气息,想先稳住我,甚至挑拨离间。
正在此时,胡离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狐眼猛地睁开,金光一闪而逝!它竟是在装睡!
“嗷……!”胡离发出一声尖锐的狐啸,身形暴涨,九尾如烈焰般扫向熊婆!
那魇熊见伪装被识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熊吼,熊婆的躯体如破麻袋般瘫软下去。
一道巨大的、由黑烟与扭曲光影构成的熊形妖魂从躯壳中冲出,獠牙毕露,扑向胡离!
“果然是你这孽畜!”胡离灵巧躲过扑击,狐火喷涌,与妖魂缠斗在一起。
屋内顿时妖风大作,碗碟碎裂。
我并未立刻插手,而是迅速检查了瘫倒的熊婆肉身,发现其早已气绝多时,心中不由一沉。
这魇熊害人性命,占据躯壳行恶,绝不可留!
眼看胡离的狐火虽能克制妖魂,但魇熊凭借多年修为和地利(山中阴气重),一时难以拿下。
我不再犹豫,裁断之力化作数道金色锁链,如灵蛇般射向魇熊妖魂,直指其与熊婆肉身残留的因果联系及它吞噬生灵精气的核心恶缘!
“裁决——夺灵附身之恶,断尔害命之缘!”
金链缠住妖魂,发出“滋滋”灼烧声。
魇熊发出痛苦的咆哮,疯狂挣扎,幻化出各种恐怖景象试图迷惑我们,但在裁断之力的绝对“衡”之法则下,一切虚妄皆被破除!
最终,在金链与狐火的合力炼化下,魇熊妖魂发出一声凄厉哀嚎,彻底消散,只留下一颗沾染邪气的黯淡妖丹。
屋外,暴雨渐歇。
我和胡离看着熊婆的遗体,沉默良久。
我们将她安葬在屋后山坡上,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牌。
那颗妖丹,被我用往生簿的白光净化后,成了一颗蕴含精纯土灵之气的珠子,或许日后有用。
回到当铺,我将此事记录在案,旁注:
“邪祟幻形,多以人之所欲为饵。慈爱背后,或藏噬心之险。慎之,辨之。”
胡离舔着爪子,闷闷道:“那粥……一开始还真挺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