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眠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一顿。
池野周身那蓄势待发的侵略性也骤然一滞，目光冷冷扫向不速之客。
顾怀瑾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被打扰的不悦，目光落在乔眠面前空掉的酒杯上，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
“看来乔小姐今晚兴致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江桃立刻抓住机会，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声音轻柔地附和：“是呀，乔妹妹和池爷是在玩什么游戏吗？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她说着，身体又不自觉地往顾怀瑾身边靠了靠，试图彰显某种亲密。
乔眠缓缓放下酒杯，眼皮懒懒抬起，目光在顾怀瑾和几乎要贴在他身上的江桃之间流转了一圈。
“顾老师这是带着新女伴来视察工作了？”
她的视线故意在江桃那副故作依恋的姿态上停留片刻，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怀瑾面色不变，只是搭在西装裤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江桃被乔眠那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却强撑着笑容，甚至故意挽住了顾怀瑾的手臂，声音愈发娇柔：
“怀瑾只是担心乔妹妹喝多了伤身体，特意过来看看。”
池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显然对这两人的虚伪做派厌恶至极。
他猛地仰头，将手中那杯纯饮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远不及眼前这一幕让他烦躁。
他放下空杯，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眸冷冷盯住顾怀瑾：“看完了？可以走了？”
顾怀瑾却没有理会池野的逐客令。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乔眠身上，看着她那副慵懒疏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看着她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更加水润潋滟的狐狸眼……
他忽然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江桃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江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涌上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看向顾怀瑾的眼神充满了受宠若惊的爱慕。
然后，在乔眠和池野略带诧异的注视下，顾怀瑾竟然缓缓抬起手，轻轻揽住了江桃的肩膀。
那个动作并不亲密，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礼貌，但在这个场合，由顾怀瑾做出来，却充满了强烈的象征意味和挑衅。
他是在用行动回应乔眠之前的“提上裤子不认人”，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池野看着顾怀瑾揽住江桃肩膀的那只手，猛地一步上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撞上顾怀瑾。
“顾怀瑾。”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被愚弄的狂躁，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砸过去。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他抬手指着被顾怀瑾揽住、此刻正一脸娇羞窃喜的江桃，眼神里的厌恶和讥诮几乎要化为实质。
“用这种她早就嫌弃的女人来刺激她？你他妈脑子里进海水了？！”
他无法理解顾怀瑾这种自毁长城、主动往她雷区上踩的疯子行为。
顾怀瑾面对池野暴怒的指责，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他揽在江桃肩头的手并未松开，甚至指尖还微微收紧了些许，引得江桃受宠若惊地又向他靠拢了几分，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和幸福。
“池少，注意你的言辞。”
顾怀瑾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提醒。
“我和谁在一起，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的目光掠过暴怒的池野，最终定格在乔眠身上。
乔眠此刻正慵懒地倚着吧台，指尖轻轻晃动着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酒杯，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她的脸上没有池野预想中的嫌恶或愤怒，甚至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仿佛在欣赏一场滑稽戏的玩味。
这种全然的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顾怀瑾心头一沉。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着乔眠，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看来乔小姐并不在意。”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依偎在自己身侧的江桃脸上，那眼神看似温和，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和利用。
“倒是江桃，一直很懂事。”
江桃听到顾怀瑾的夸奖，激动得脸颊绯红，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她连忙表态，声音又软又嗲：“能陪在怀瑾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池野看着顾怀瑾那副执迷不悟、甚至带着江桃沾沾自喜的模样，只觉得一股荒谬又无力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一种“你没救了”的绝望。
“行，顾怀瑾，你厉害。你他妈就抱着你这‘懂事’的宝贝，自个儿玩去吧。”
他彻底放弃了与顾怀瑾争辩，觉得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池野干脆利落地转身，几步跨回乔眠身边。
在乔眠略带讶然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强势而霸道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乔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池野那双依旧翻涌着未散戾气却异常执拗的眼眸。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反抗，甚至顺势将身体的些许重量靠在了他坚实的手臂上，仿佛默许了他的行为。
池野感受到她的顺从，或者说是无所谓，心头那股因顾怀瑾而起的暴躁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取代。
他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圈禁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然后抬起下颌，挑衅般地看向顾怀瑾和江桃。
而江桃调整表情，脸上堆起更加温婉无害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炫耀，对着乔眠说道：
“乔妹妹，你看池爷对你多好呀，真让人羡慕。”
她说着，身体又往顾怀瑾怀里缩了缩，仰起头，用那种充满爱慕和依赖的眼神望着顾怀瑾冷峻的侧脸，声音愈发甜腻：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怀瑾这样的，成熟稳重，懂得照顾人……怀瑾，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将话题引向顾怀瑾，试图逼他当众承认与自己的“亲密关系”，狠狠打击乔眠的气焰。
顾怀瑾清晰地感受到了江桃那充满暗示和期待的目光，以及她刻意营造的亲昵姿态。
他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视线掠过被池野紧紧搂在怀里、却依旧慵懒品酒、仿佛置身事外的乔眠。
她脸上那副全然的漠然和玩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冷静表象。
被忽视的愠怒、强烈的嫉妒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冲动，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他需要激怒她。
他需要打破她那该死的从容。
他需要看到她的情绪因他而波动，哪怕是负面的。
顾怀瑾微微吸了一口气，搭在江桃肩头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力道，让江桃更加贴近自己。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江桃那张写满了仰慕和期待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看似温和的弧度。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略显嘈杂的酒吧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肯定。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乔眠那双正带着一丝若有似无讥诮的狐狸眼，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地补充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懂事听话的女伴，确实更让人省心。”
这话一出，江桃瞬间喜形于色，几乎要激动得晕厥过去，她紧紧抱住顾怀瑾的手臂，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而池野搂着乔眠的手臂猛地收紧，深邃的眼眸中戾气暴涨，死死盯住顾怀瑾。
顾怀瑾却无视了池野杀人的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乔眠脸上。
他在等。
等她的嫌恶，等她的愤怒，等她那句冰冷的“味道难闻”，或者任何能证明她还在意的反应。
然而，乔眠却只是缓缓地、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酒液饮尽。
她轻轻放下空杯，玻璃杯底与吧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眼眸终于彻底对上了顾怀瑾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她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讥诮。
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冰冷的平静。
“顾怀瑾。”
她红唇微启，嗓音带着酒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但那眼神深处透出的洞悉一切的冷意，却让顾怀瑾心头猛地一紧。
顾怀瑾被她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和直指核心的问题问得呼吸一滞。
强烈的挫败感和被彻底看穿的狼狈，混合着更深的执念，让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脱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底已久的问题：
“我现在……还让你觉得味道难闻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他需要知道，他这番自毁式的行为，是否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哪怕是厌恶的痕迹。
乔眠听着他的问题，看着他镜片后那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急切和执拗，红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带着清晰怜悯和嘲讽的弧度。
“难闻。”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那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顾怀瑾的心脏。
但还没等他品味这预料之中的刺痛，乔眠微微前倾，靠近了他些许，清冷的玫瑰香气带着一丝酒意，拂过他僵硬的脸庞。
她歪了歪头，像是好奇地打量着一个走入歧途的迷途者：
“所以……”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
她的目光在他和他身边一脸紧张的江桃身上流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回他骤然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慈悲的怜悯：
“我的嫌恶？”
顾怀瑾被她那句带着怜悯的审判刺得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剧烈地颤抖着，里面翻涌着被戳破心思的狼狈、痛楚，以及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疯狂:
“是，就算是嫌恶也比无视要好。”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池野形成的屏障，目光灼热得骇人，紧紧锁住乔眠。
“乔眠，我宁愿你讨厌我，憎恶我，把我踩进泥里……”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偏执。
“也好过你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受够了她的漫不经心，受够了她的收放自如，受够了在她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哪怕是负面的情绪，只要是为他而起的，他都甘之如饴。
乔眠听着他这番近乎病态的宣言，看着他眼中那浓稠得化不开的执拗和痛楚，先是微微一怔。
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有趣的笑话，她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却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呵……顾老师还真是别出心裁。”
她止住笑，红唇边依旧噙着那抹妖娆又恶劣的弧度，目光在他苍白而执拗的脸上流转。
“宁愿要嫌恶，也不要无视？”她轻轻重复着，语气带着玩味的探究。
“好啊。”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隔空点了点紧紧依偎在顾怀瑾身边、因为这番对话而脸色发白、眼神惶恐的江桃。
然后，她抬起眼眸，迎上顾怀瑾骤然紧缩的瞳孔，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那个足以将他彻底推向深渊的指令：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的嫌恶，那给你这个机会。”
她的指尖最终定格在顾怀瑾紧抿的薄唇上，隔空轻轻一点，眼神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恶劣趣味：
“你就在我面前……”
“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