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遭遇了社交和导航的挫败后，云瑶身上那股“仙家万事通”的盲目自信，总算被现实磨平了些许棱角。她不再轻易对凡间事物发表“不过如此”的论断，甚至偶尔会对着林默的手机或电脑屏幕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林默将这种变化看在眼里，虽然依旧头疼于她时不时闯祸，但心底也隐隐松了口气——至少，这位祖宗愿意开始“了解”而不是一味“鄙视”这个她必须暂时栖身的世界了。这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进步”，也为了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林默决定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周末下午，带云瑶去附近的公园逛逛。他特意避开了人多热闹的游乐区，选择了相对清静的湖边和草坪。
公园里绿树成荫，微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芳香。不少市民在这里散步、慢跑，或是带着孩子玩耍，充满了闲适的生活气息。
云瑶对这样的环境似乎颇为受用。她不再像初到凡间时那样对一切都充满警惕和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观察者的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到蹒跚学步的孩童，她会微微侧目；看到相互搀扶的老人，她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两人走到一片宽阔的草坪上，这里聚集了不少鸽子。它们一点都不怕人，咕咕地叫着，在人们脚边踱步，等待着投喂。
一个卖鸽食的小贩热情地招呼他们：“帅哥，给女朋友买包鸽食吧？喂鸽子可有意思了！”
林默尴尬地摆摆手：“不用了，我们看看就行。”他可不敢让云瑶上手，谁知道她会不会把鸽子粮变成仙丹或者直接把鸽子点化成精。
云瑶却对那群肥嘟嘟、咕咕叫的灰鸽子产生了兴趣。她看着其他游客将手中的谷物撒出去，鸽子们便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啄食，觉得甚是有趣。
“此等凡鸟，倒也憨态可掬。”她评价道。
林默见她似乎只是观察，没有动手的意思，稍稍放心，便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想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低估了云瑶的“研究”精神。她看着那些普通的玉米粒和小麦，觉得实在太过“粗陋”，配不上她这位仙子的投喂。她想起自己袖里乾坤中，似乎还存着一些从仙界带下来的、蕴含微弱灵气的“仙谷”，本是用来喂养仙界灵禽的，给这些凡间鸽子吃，算是它们的造化了。
于是，趁林默不注意，云瑶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几粒金光闪闪、散发着清香的仙谷，轻轻撒在面前的草地上。
那几粒仙谷一落地，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瞬间吸引了所有鸽子的注意！它们不再理会其他游客手中的普通鸽食，如同发现了绝世美味一般，疯狂地朝着云瑶脚边涌来，争先恐后地啄食那几粒仙谷。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只吃了仙谷的鸽子，身体猛地一颤，羽毛似乎变得更加光泽亮丽，小眼睛中也仿佛多了一丝灵动的光彩。然后，它们竟然齐齐抬起头，围着云瑶，用一种清晰而稚嫩的声音叫了起来：
“仙女姐姐！真好吃！再给点吧！”
“仙女姐姐！你真好！”
“仙女姐姐！我还要！”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草坪上，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周围正在喂鸽子的游客全都愣住了，手里的鸽食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几只围着云瑶叽叽喳喳“说话”的鸽子，又看看一脸淡然、仿佛习以为常的云瑶。
“我……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鸽子……鸽子说话了？！”
“妈呀！见鬼了？！”
“拍下来！快拍下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骚动！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对着云瑶和那几只“仙鸽”疯狂拍摄，脸上充满了震惊、兴奋和不可思议。
林默在长椅上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当他看到那几只正在清晰“说话”的鸽子和被围在中央、一脸“本仙赐尔等造化”表情的云瑶时，脑子“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又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云瑶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我的祖宗！你又干了什么？！鸽子怎么会说话了？！”
云瑶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有些不悦地甩开他的手：“区区启灵小术，何足挂齿？此等凡鸟蒙昧，食吾仙谷，暂开灵智，能吐人言，乃是它们的福缘。”
“福缘个屁！”林默都快哭了，“你这是要上社会新闻和国际生物学杂志的头版头条啊！快让它们别说了！”
然而，那几只“开了灵智”的鸽子显然还没过瘾，依旧围着云瑶，七嘴八舌地央求着：
“仙女姐姐！再给一颗嘛！”
“那颗金色的！闻起来最香！”
“我帮你赶走其他笨鸽子，你把好吃的都给我！”
周围的游客听得更加真切，惊呼声和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已经有人开始打电话，似乎在联系朋友或者媒体。
云瑶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和那些闪烁的镜头，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似乎又不对劲了。她只是想喂个鸽子，怎么又引起围观了？凡人也太大惊小怪了！
她蹙起眉头，对那几只还在聒噪的鸽子轻斥一声：“聒噪！还不速速恢复正常！”
她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仙力拂过那几只鸽子。
鸽子们身体再次一颤，眼中那丝灵动的光彩迅速褪去，恢复了之前那种懵懂茫然的状态。它们歪着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咕咕”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鸽子虽然飞走了，但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激动。
“看到了吗？她一说，鸽子就不说话了！”
“肯定是她搞的鬼！她会特异功能！”
“是驯兽师吧？训练得也太好了！”
“美女！能再表演一个吗？”
人们举着手机，将云瑶和林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要求着。
林默头皮发麻，知道再不离开，今天就别想走了！他紧紧抓住云瑶的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用力分开人群，低着头，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一边几乎是拖着云瑶往外冲。
云瑶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传来的、越来越远的惊呼与议论。她看着林默那焦急万分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第一次对自己“随手为之”的行为，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好像……又给绑定物惹麻烦了？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彻底摆脱了那些好奇的游客，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林默才松开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抬起头，看着因为奔跑而脸颊微红、发丝有些凌乱，但依旧难掩绝色的云瑶，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云瑶……”他喘着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算我求你了……以后，在公共场合，能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看看花，看看草，散散步，就行了？别再……别再给花唱歌，给草讲道，给鸽子开灵智了……行吗？”
他的语气不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无奈。
云瑶看着林默那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听着他近乎卑微的请求，到了嘴边的辩解（比如“仙家行事，何须向凡人解释”）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不远处湖面上悠然划过的水鸟，又看了看自己刚才撒过仙谷、此刻已经空无一物的草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默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这次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看着云瑶那略显沉默的侧脸，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或许，这次“鸽子说话”事件，也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叹了口气，直起身：“走吧，回家。以后……还是尽量少来这种人多的公共场所吧。”
云瑶没有反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一片花坛时，云瑶看到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施展什么小法术，但很快又克制住了，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眼，便继续前行。
林默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带着一个神仙在凡间生活，就像捧着一件举世无双却又脆弱易碎的琉璃盏，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摔得粉碎，甚至伤及自身。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意外。而他，似乎除了继续走下去，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