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二手捷达停在望江楼后门时,苏雅正蹲在台阶上喂流浪猫。橘猫的爪子扒着她的牛仔裤,尾巴扫过她沾着泥点的帆布鞋——那是今早绕山路时蹭的。
“安公子让你留意我?”他拉开车门时,金属合页发出吱呀声,惊得橘猫窜进了垃圾桶。苏雅仰头瞪他,晨光在她睫毛上跳,像撒了把碎金。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站起来,后腰的旧伤牵扯着疼,下意识按住腰。昨天被林默撞在石桌上的地方,现在还泛着青。
林默靠在车门上,指尖转着串钥匙。“猜的。”他笑了笑,“她那种人,对新鲜事的好奇心比猫还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雅泛红的耳根,“不过你好像不太高兴?”
“谁高兴看你驯牛踩死人?”苏雅别过脸,声音闷在喉咙里,“三四千条命,在你眼里就跟踩死蚂蚁似的?”
林默转钥匙的手停了。他想起那天的尘土味,牛蹄踏碎骨头的闷响,还有青牛族长老往他手里塞的兽牙项链——据说用巨牙族首领的犬齿做的,现在还挂在他脖子上,隔着衬衫硌得慌。“他们要烧了青牛族的女人和孩子。”他低声说,“我没让。”
“那也不能……”
“你见过被绑在火刑架上的孩子吗?”林默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山涧里的冰,“他们的脚趾会先蜷起来,然后是膝盖,最后像虾米一样弓着……”
苏雅的脸白了。她想起去年报道里的战乱新闻,画面打了马赛克,可那些模糊的轮廓,此刻突然和林默的话重合。
“安公子说你是江湖奇人。”她突然转移话题,声音有点抖,“还说你要是去外交部,肯定能跟着部长出访。”
林默嗤笑一声,摸出烟盒抖了根烟出来,没点燃。“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去外交部?给部长当翻译吗?”他晃了晃烟,“再说,那些闪光灯,比巨牙族的火把还晃眼。”
“那你驯牛是怎么回事?”苏雅追问,“真像马戏团那样敲锣打鼓?”
“差不多吧。”林默含糊道。他其实是吹了段口哨——爷爷教的调子,说是能让牲口听使唤。小时候放黄牛上山,他吹着这调子,能让头牛带着几十头黄牛排着队过独木桥。只是他没说,那天吹完口哨,上万头牛突然安静下来的样子,连青牛族的人都吓傻了。
“朱文轩说你会‘搓滚术’。”苏雅突然凑近,香味混着清晨的露水气飘过来,“能治跌打损伤?我后腰……”
“脱衣服。”林默打断她。
苏雅的脸“腾”地红了,后退半步瞪他:“你耍流氓啊?”
“不然怎么治?”林默挑眉,指了指她按住的地方,“隔着衣服能把气送进去?”他见苏雅还愣着,转身往楼里走,“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疼的不是我。”
“等等!”苏雅咬咬牙跟上去。望江楼的后门通着员工休息室,她反手锁了门,把工牌往桌上一摔,“治就治,谁怕谁。”
林默让她趴在长椅上,手指刚碰到她后腰,苏雅就僵住了。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按在淤青处时,却轻得像羽毛。“放松。”他说,掌心慢慢泛起暖意——这是爷爷说的“搓滚术”,其实就是运气顺着经络推,比推拿管用,就是费力气。
“你这手法……”苏雅的声音闷在臂弯里,“跟我外婆以前请的老中医差不多。”
“我爷爷是兽医。”林默突然说。
苏雅“噗嗤”笑出声,后腰的疼好像都轻了点。“合着你把我当牲口治呢?”
“你比牲口听话。”林默一本正经地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休息室的窗没关,风吹进来,卷起桌上的排班表。苏雅看着窗外的玉兰树,突然想起安公子说的“清漓玄凤,夕舞羞颜”。她偷偷抬眼,看见林默专注的侧脸,下颌线比工牌上的照片清晰多了——这人晒得黝黑,可睫毛倒挺长,像藏了片阴影。
“安公子说我是玄凤女。”她突然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林默的手停了。“玄凤?”他想起爷爷的旧书里写的,玄凤主威,能伏众。他低头看了眼苏雅泛红的耳根,突然笑了:“那你可得小心点,书上说,玄凤女克夫。”
“你才克夫呢!”苏雅猛地翻身,后腰的疼忘了大半,伸手就去打他,“我看你是属乌鸦的,嘴里没一句好话!”
林默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还没散。窗外的玉兰花瓣飘进来,落在苏雅的发梢上。他突然想起青牛族的预言——说是能让万牛俯首的人,会娶个像凤凰一样的姑娘。
“喂。”他松开手,喉结动了动,“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烤串。”
苏雅瞪着他,耳根却更红了。“吃就吃,谁怕谁。”她抓起工牌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不许用你那破口哨招野狗啊!”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他摸出那根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嚼着,有点涩,像青牛族的野果子。远处的工地上传来打桩机的轰鸣,他突然觉得,这望江楼的日子,好像比非洲的丛林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