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刚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回值班室，还没来得及擦把汗，就被走廊尽头的身影叫住了。
“林默。”
他回头，看到冷琪站在电梯口，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她本就高挑的身形愈发挺拔。晨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她身上，却没融化她眉宇间那点疏离的冷意，倒像给她镀了层清冷的光晕。
“冷经理。”林默擦了擦手，心里有点嘀咕。这位外联部的负责人平时鲜少踏出办公室，今天怎么会来保安岗亭这边？
冷琪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从他沾着灰尘的工牌看到磨破边的皮鞋，最后落在他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懂班图语？”
林默愣了一下。昨天下午那批非洲客户闹着要找懂土语的翻译，保安队里没人敢应声，他仗着小时候跟在非洲务工的邻居学过几句，硬着头皮上去搭了话，没想到真把事情圆过去了。
“会一点，瞎学的。”他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能应付几句日常对话。”
“只是应付？”冷琪挑眉，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了一下，调出段录音，“昨天图拉先生说‘这里的晚霞像故乡的篝火’，你是怎么接的？”
林默想了想，笑道：“我说‘那是大地在欢迎远客，把星星都揉碎了撒进云里’。”这话是邻居大叔教的，说是非洲部落里常用的客套话。
冷琪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们很满意。”她收起平板，语气依旧平淡，“外联部缺个助理，月薪一万，外勤报销所有开销，你去不去？”
林默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薪一万？在2012年的海城，这对一个保安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现在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到手还不到三千。
“我……我能行吗？”他有点懵，“我就高中文凭，连电脑都玩不溜。”
“你只需要做好翻译和陪同。”冷琪转身走向电梯，“半小时后到顶楼外联部报道，马千里会给你办手续。”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默还僵在原地。旁边的保安老马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行啊你小子！藏得够深啊，非洲土话都会说？”
“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林默还有点不真实感，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工资条。
“管他怎么碰上的，这可是外联部！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老马啧啧称奇，“那冷经理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能看上你，说明你小子真有两下子。”
林默浑浑噩噩地办了离职手续，拿着崭新的工牌站在外联部办公室门口时，手心还在冒汗。办公室是开放式的，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电脑，只有靠窗的位置有间独立办公室，门牌上写着“部长 冷琪”。
“林默是吧？”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我是行政部的小周，冷部长让我带你熟悉环境。”
林默的工位就在冷琪办公室门口，桌上除了电脑，还有一本厚厚的《非洲各国方言对照表》。他刚坐下，冷琪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
“这是图拉先生他们的行程表，接下来三天你全程陪同。”她把文件放在林默桌上，“他们是来考察投资环境的，别出岔子。”
“好。”林默赶紧翻开文件，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忍不住咋舌。
“有问题？”
“没、没有。”他赶紧摇头，“我一定做好。”
冷琪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林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打鼓。这位冷经理看着年轻，气场却比保安队队长还强，刚才那一眼扫过来，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
下午两点，图拉带着一行人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看到林默，为首的黑人壮汉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喊：“林默！我的朋友！”
林默笑着迎上去，用班图语跟他寒暄了几句。图拉他们显然很意外他居然能说这么流利的土语，一个个兴奋地跟他握手，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昨天的晚餐太棒了！”图拉竖起大拇指，“尤其是那个红烧鱼，像尼罗河的鲈鱼！”
“明天我带你们去江边的馆子，那里的鱼都是现捞的。”林默笑着说，余光瞥见冷琪站在不远处，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接下来的三天，林默几乎是连轴转。陪客户考察工业园区，去郊区看地块，晚上还要应付商务局的饭局。他嘴甜，会来事，加上土语说得地道，很快就跟图拉他们混熟了。客户们喜欢他带着去吃路边摊，说比酒店的大餐有味道，林默就陪着他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烤串，用土语聊各自国家的趣事。
冷琪偶尔会跟着去，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很少说话。直到第三天晚上，送客户回酒店时，图拉突然拉着林默的手，认真地说：“林默，你愿意跟我们回非洲吗？我的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薪水是这里的三倍！”
林默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冷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图拉先生，林默是我们酒店的人。”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图拉显然有点怕她，讪讪地笑了笑，没再提这事。
送走客户，林默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揉着发酸的腿。冷琪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做得不错。”
“还好没搞砸。”林默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他们很信任你。”冷琪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林默又愣住了。这位冰山美人居然会主动约人吃饭？
“在‘云顶阁’，六点半。”冷琪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突然觉得这份新工作，好像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第二天傍晚，林默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衬衫，提前十分钟到了云顶阁。这是家私密性很好的会所，包厢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水墨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他刚坐下没多久，冷琪就到了，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知性又温婉。看到林默，她主动伸出手，笑着说：“你就是林默吧？我是房清，天波公司的法务。”
“房小姐好。”林默赶紧握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微凉，指尖带着点薄茧。
“别叫我房小姐了，叫我清姐就行。”房清笑得很亲切，“早就听冷琪说她挖到个宝，今天可算见到本人了。”
冷琪在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别听她胡说。”
菜很快上齐了，房清很会活跃气氛，问起林默是怎么学会非洲土语的。
林默想起昨天跟保安队的人编的瞎话，顺口就来：“我老家有个邻居大叔，在非洲挖金矿呆了十年，回来就天天跟我念叨那边的事，非拉着我学土语，说学好了带我行骗……啊不是，是去发财。”
房清被他逗笑了，扶了扶眼镜：“那后来呢？真去了？”
“没呢。”林默挠挠头，“那大叔说非洲太乱，到处是枪，吓得不敢去了，害我白学了好几年土语，当时气得我差点跟他绝交。”
冷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又勾起了一点弧度，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说起来，你们怎么会突然约我吃饭？”林默有点好奇。
房清看了冷琪一眼，笑着说：“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我们公司最近在跟非洲那边谈个合作，对方派来的代表下个月到，听说也是说那种土语的，想请你当几天翻译，报酬好说。”
林默看向冷琪，见她没反对，便点了点头：“没问题啊，只要不耽误酒店的事。”
“酒店这边我会安排。”冷琪终于开口，“算你外勤。”
饭吃得很愉快，房清健谈，冷琪虽然话少，但偶尔说一句，总能精准地戳中笑点。林默发现，这位冰山美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接近，至少她会在房清开玩笑时，眼里闪过笑意。
结账时，林默抢着要付钱，被冷琪按住了。“公司报销。”她拿出卡递给服务员，动作干脆利落。
走出会所，晚风带着点凉意。房清还有事先走了，只剩下林默和冷琪站在路边等车。
“谢谢你。”冷琪突然说。
林默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图拉他们的合作，本来有点悬。”冷琪看着远处的路灯，声音很轻，“你帮他们解了不少误会。”
林默笑了：“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冷琪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林默，”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别只当自己是个保安。你比你想的要厉害。”
林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冷琪清冷的眸子，突然觉得，或许这次跳槽，不只是薪水变高了那么简单。
出租车来了，冷琪率先拉开车门。“上去吧，我让司机送你到楼下。”
“那你呢？”
“我还有事。”她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了地址。
车子开动时，林默回头，看到冷琪还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突然想起保安队老马说的话——这外联部，藏着不少机会。
或许，他真的可以试试，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回到出租屋，苏雅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到他回来，笑着问：“今天这么晚？外联部很忙吗？”
“嗯，请客户吃饭了。”林默换了鞋，凑过去看她织的毛衣，“这是给谁织的？”
“给我侄女的。”苏雅举起毛衣比划了一下，“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林默把翻译的事跟她说了，苏雅眼睛一亮：“那不是很好吗？能多赚点钱，还能学东西。”
“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林默靠在沙发上，想起冷琪认真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好像突然之间，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那是因为你值得啊。”苏雅放下毛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林默笑了，心里那点不确定，被苏雅的话驱散了不少。他拿出手机，看到冷琪发来条信息：“下个月的行程表，明天发给你。”
他回了个“好的”，然后点开自己的工资卡余额，看着那串刚到账的数字，突然觉得，未来好像真的亮堂了起来。
或许，人真的要逼自己一把，才知道自己能有多厉害。林默看着窗外的夜空，第一次对未来有了那么清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