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道人神色一凛,沉声道:区区十万功德,待我入世济民百年,定能积攒足够。
庄颜轻摇折扇:何须百年?我那靠山为你指了条明路,莫说十年,数月之内便可获取十万功德。
当真?南华道人急切追问:还请司命指点迷津。
玄教已入红尘,玄仙大劫将尽,唯东胜神洲尚有余劫。庄颜悠然道:若你能化解此劫,莫说十万,二十万功德亦唾手可得。
南华道人眉头紧锁: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在短期内消弭整个东胜神洲的劫数?
万物皆有始终,大劫亦不例外。庄颜指向远方:这劫数尽头,就在钟山镇。
南华道人闭目掐诀,片刻后猛然睁眼:原来如此!随即叹息:他们终究未听劝诫,如今只得由我亲手了断这段孽缘。
庄颜笑而不语。他早已将残余劫数与那凡人龙女的姻缘相连,只待外力介入,便可借拆散姻缘消解劫力。
贫道这就前往钟山镇。南华道人霍然起身,忽又转身问道:庄司命可要同行?
道友先行,我随后就到。
南华道人正欲离去,忽又回首:你那靠山,该不会就叫吧?
庄颜笑而不答。
罢了,猜不透。南华道人挥袖腾云,转瞬消失在天际。
待南华道人离去,庄颜身形一闪,已回到青瓶山。守候多时的修篁急忙迎上:
老爷回来了!有位绝色仙子来访,望舒庙主正在厅中招待。
有多绝色?庄颜含笑问道。
修篁认真思索:与望舒庙主不相上下。
庄颜点头赞道:确实美不胜收。随后步入神庙,目光在客堂一扫,当即认出座上之人。
太阴星君?他面露讶色,怎会亲临凡间?
月华仙子身着云纹素衣,风姿绰约,见庄颜入内立即起身行礼:拜见灵台真君。
庄颜回礼相邀,二人相继落座。
太阴星君开门见山:此番下界需向真君请一道关印。
庄颜挑眉。作为人间司命,天神下界皆需他签发文书。虽可私入凡尘,但违逆天规必受严惩。
西王母降旨,命我在人间挑选十二名仙女入瑶池任职。
需时几何?
约莫十载。
庄颜当即取玉牒批文,加盖宝印递过:
太阴星君接过关牒郑重致谢,又奉上玉瓶:此乃月宫桂花酿,聊表心意。
庄颜启封见瓶中另有乾坤,百斤琼浆荡漾,含笑收入袖中:星君厚赐。
区区薄礼,不足挂齿。
我的呢?望舒突然插话。
太阴星君忙呈上玄霜宝颜丹:前辈恕罪,下回定补上仙酿。
庄颜笑斥:哪有主动讨礼的?
望舒不以为意:横竖丢的不是你的人。转对星君道:说定了?
一言为定。
庄颜见状提议:星君既来,何不在青瓶山盘桓数日?
太阴星君莞尔:那便叨扰了。
太阴星君造访青瓶山时,南华道人已跋涉半日,终抵钟山镇。
镇上一派欢腾景象,处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皆洋溢着喜色。
南华道人抚了抚自己硕大的牛鼻,取出铜镜端详,眉头微蹙。
这鼻子虽显眼,倒也不至骇人,应当不会惊扰百姓。
转念又想是否该稍作遮掩?
旋即摇头否决。他向来坦荡,何必效那藏头露尾之举?
暗骂几句大势至菩萨后,终究昂首阔步踏入镇中。
不多时,南华道人便成了全镇瞩目的焦点,皆因那异于常人的牛鼻。
娘亲快看!那人长着牛鼻子!孩童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
妇人慌忙掩住孩子嘴巴,连声道歉:道长恕罪...
南华道人含笑摆手:童言无忌,无妨。
话音未落,又闻一声惊呼:师兄快看!真是牛鼻子老道!
抬眼望去,两名年轻僧人迎面走来,年长者亦惊叹:稀奇,果真生着牛鼻。
南华道人大怒。凡人议论尚可容忍,出家人竟也口无遮拦?
只见他身形飘忽,瞬移至二僧面前。不待对方反应,双手已重重敲在光头上。
之声伴着惨叫回荡街巷,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但见老道士指尖翻飞,不多时两个小和尚便抱头蹲地,每人头顶赫然隆起九个肿包。
尔等师承何处?怎如此不知礼数?南华道人沉声质问。
左侧僧人含泪顶撞:要你多管!无故打人算什么道理?
右侧更嚷道:我师父名号与你何干,牛鼻子!
见南华道人再度抬手,二僧仓皇逃向镇外,边跑边喊:有胆别走!
南华道人拂袖而立,贫道候着,看你能唤来多少帮手。
目送僧人远去,他掸了掸拂尘环视四周,百姓纷纷低头避让。
随手拦住一路人:可知孙幼林府上所在?
那人慌忙护住头顶,指向北面:沿主街直行便是。全镇彩灯皆出自孙家,循着灯彩也能寻到。
南华道人挑眉,莫非孙家有喜事?
“天大的喜事!”路人眼中满是艳羡,“孙家祖上积德,孙幼林娶了个媳妇,不仅貌若天仙,家财更是堆成山。”
他咂了咂嘴,叹道:“唉,这等好事怎就轮不上我?”
南华道人嗤笑一声:“知足吧,回去守着自家婆娘过安生日子才是正经。”
说罢,他松开路人衣袖,大步流星朝孙家走去。
路人望着道人背影嘀咕:“这牛鼻子老道,脾气倒比长相还冲。”
与此同时,天林寺内,两个小和尚哭哭啼啼回禀,众僧闻言怒不可遏。住持虽再三劝阻,僧人们仍愤然道:“哪来的野道士,敢欺到天林寺头上?佛门清净地,岂容道门放肆!”
正法堂一位长老当即点齐十名修为精深的武僧,浩浩荡荡下山直奔钟山镇。
——
孙家张灯结彩,宾朋满座,院里笙歌鼎沸,酒香四溢。
这般人间喜乐景象,倒叫南华道人生出几分踌躇。俗语道“宁拆庙十座,不破婚一门”,虽知这段人龙姻缘有违天道,但道门向来少管这等闲事。
正犹疑间,孙父孙母已迎上前来。孙父递上喜酒笑问:“道长打何处来?”
“云游之人,四海为家。”南华接过酒杯答道。孙母瞥见他隆起的鼻梁,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孙父却神色如常。
“原是游方高人。”孙父拱手相邀,“还请道长满饮此杯,沾沾喜气。”
“恭敬不如从命。”南华仰颈饮尽。待夫妇欲引他入席,道人却道:“贫道想为新婚伉俪当面贺喜。”
二人忙将新人唤出。身着凤冠霞帔的敖嫣与俊逸新郎孙幼林并肩而立。敖嫣一眼认出南华,孙幼林却盯着道人鼻梁暗自皱眉。
“快拜见道长。”父母催促道。
孙幼林勉强作揖,敖嫣却郑重行礼:“请道长正堂上座。”见新郎面露诧异,她悄悄使个眼色,孙幼林即刻改口相邀。
待新人将道人引入贴满喜字的正堂,孙父孙母虽觉蹊跷,仍转身去招呼其他宾客。红烛高照下,三人相对而坐,满室喜庆中暗流涌动。
南华道人摆手道:“不必坐了,贫道此来并非好事。”
孙幼林尚在疑惑,敖嫣却已面色骤变,她凝视南华道人,抱拳道:“道长莫非也为天法而来?”
“正是。”南华道人拂尘一指敖嫣:“你是龙。”又指向孙幼林:“他是人,你们不该相守。”
“胡言乱语!”孙幼林勃然大怒:“世间万物,唯情最重。真心相爱,何分人龙?为何不能相守?”
南华道人摇头:“年轻人,你太过天真。天地间许多事,非一个‘情’字可解。”
他转向敖嫣:“你曾为水神,位列仙班,应当比谁都清楚。若不想招致杀身之祸,趁早回头。”
敖嫣垂首沉默,孙幼林急道:“嫣儿,难道你不爱我?”
敖嫣抬眼望向他炽热的目光,心绪纷乱:“自然爱你,否则怎会与你结为夫妻?”
孙幼林追问:“那你为何被这道士三言两语动摇?”
敖嫣轻叹:“幼林,你不懂其中利害。”
“我不在乎什么利害,只愿与你有情之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孙幼林坚定道。
敖嫣深受触动,与他深深对视,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转头问南华道人:“道长,可否网开一面?”
南华道人叹息:“上次在宝严城遇见你们,贫道本欲装作未见。但如今已不可行。”
敖嫣紧咬朱唇,神色变幻,眼中情绪复杂。
良久,她忽然神色一凛,对南华道人道:“请道长宽限两日,容我处理此事。”
南华道人点头:“好,贫道在钟山镇落脚,两日后再来。”
说罢,他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刚出孙宅,南华道人正欲寻一处歇脚,忽见街上十余名和尚气势汹汹而来。为首带路的,正是先前被他教训过的两个僧人。
“长老,就是那牛鼻子!”小和尚一眼认出南华道人,高声喊道。
正言长老抬头望去,果然见那道士生得一副奇特牛鼻。他二话不说,抡起禅杖大喝:“泼道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