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走回指挥帐时,风已经停了。她没再看广场上的热闹,也没回应路过的村民问候。文书兵跟在后面,手里抱着刚抄好的口供本。帐帘掀开,她直接走到木台前,把三份材料并排摊开——审讯记录、巡逻日志、鹰哨飞行路线图。
“把通行符残片拿过来。”她说。
文书兵从铁盒里取出那块烧焦的金属片,放在羊皮纸上。艾琳用炭笔圈出“第三营残部”四个字,又在旁边写下“东线步兵团”。她盯着北谷脚印的描述看了几秒,转身对门外喊:“叫斥候队长进来。”
斥候队长很快到了。他站在木台边,手扶刀柄,等她发问。
“你带人去查过那些脚印?”艾琳问。
“是。排列整齐,间距一致,每一步都踩在前一个脚窝外侧,是正规军行进方式。”
“有没有发现其他痕迹?”
“有干草碎屑,还有马粪残留,和西隘口抓到那三人鞋底的一样。”
艾琳点头,拿起信号粉小包,在桌上倒了一点。然后端来一碗水,把粉末撒进去。水面立刻泛起蓝光,像滴了油一样散开。
“这不是普通灰土。”她说,“这是邻国后勤专用标记粉,夜里能反光,只有补给队才会带。”
帐外传来脚步声,几个村民代表被请了进来。有人手里还拿着花环,脸上带着笑意。看到桌上的东西,笑容慢慢收了。
艾琳不说话,只把地图铺开,指着北谷入口。
“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山里的动物不对劲?”
老猎户皱眉:“鹿群往南跑了。平时它们不会越界,可这两天成群结队往林深处钻,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天前。先是鸟飞得低,后来兔子也不见了。”
艾琳手指移到地图上一处狭窄山谷,两面是陡崖,中间一条道。“你说的路线,是不是这里?”
老猎户凑近看了一眼:“就是这儿。这地方我走过,车只能一辆一辆过,两边石头多,容易埋伏。”
帐内安静下来。村民互相看了看,有人低声说:“仗不是打完了吗?敌人还能回来?”
年轻民兵站在角落,声音不大:“我们刚庆祝,难道连一天安稳都不能有?”
艾琳没反驳。她拿起炭笔,在山谷位置画了个圈,然后标出几处烟尘点和蹄印密集区。她又调出商队旧记录,对照时间线。
“敌军主力撤退时,丢了不少粮车和装备。”她说,“但他们没烧仓库,也没毁道路。正常溃败会这么做吗?”
没人回答。
“他们只是退,不是逃。”她继续说,“现在派探子绕开哨卡,带军用物资,说明他们在准备下一波行动。而这山谷,是通往他们主营最近的路。”
斥候队长开口:“昨夜我带人摸到谷口十里外,听见远处有铁器碰撞声,断断续续到天亮。”
“补给在集结。”艾琳说,“他们要用这条道运粮草、兵器,重建战线。”
村民脸色变了。刚才说话的民兵低下头,不再吭声。
“我们不能等他们准备好再来。”艾琳看着众人,“现在动手,风险小。等他们车队成行,护卫齐备,我们就被动了。”
老猎户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确认情况。”她说,“不能靠猜,得亲眼看见。”
她转向斥候队长:“召集精锐小队,今夜出发。走东岭密林,绕到山谷南坡岩台。不准靠近道路,不准交火,不准暴露。”
“任务是什么?”
“数清楚三点:补给车队有多少辆,护卫兵力多少人,每天通行几次。带回实情,一个数字都不能少。”
斥候队长点头:“明白。”
“另外,鹰哨同步巡飞。每日三次回报,空中也要盯住那条路。”
文书兵立刻记下命令,跑去传令。帐内剩下的人开始讨论分工。有村民主动提出帮忙准备干粮和水囊,还有人说可以清空后山仓库,改作临时中转站。
艾琳站在地图前,手指仍按在山谷位置。她的掌心有些湿,但动作没抖。这一仗打到现在,她知道最怕的不是敌人强,而是自己松懈。
外面太阳升高,广场上鼓声还在响。孩子在画画,老人拄拐走过。生活看起来平静,但她清楚,危险从来不会敲门提醒。
一名斥候匆匆进来,手里拿着新回报:“北谷外围又有脚印,比昨天更深,应该是重物拖行留下的。”
艾琳接过纸条看了看:“继续监视,不要惊动。”
她转身对留下的军官说:“今晚侦查小队出发前,再检查一遍装备。尤其是夜行布条和消音靴,必须确保完好。”
“要不要加派支援?”
“不用。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只要他们带回真实情况,我们就赢了一半。”
“如果发现敌军已经开始运输呢?”
“那就更不能动。”她说,“我们现在打的是情报战。谁先出手,谁就输了先机。”
军官点头离开。帐内只剩她一个人。她把地图重新铺平,用石块压住四角。然后从腰间取下短刀,轻轻插在山谷位置。
刀尖正对着那条窄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雷恩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清单。
“双岗制已恢复,夜间巡哨增加一轮。西隘口封锁完成,所有外来人员登记盘查。”
“鹰哨放出去了吗?”
“刚飞走。”
“盯紧那个山谷。”
“你真觉得他们会从那儿过?”
“不是我觉得。”她说,“是他们的习惯决定的。这条路隐蔽,易守难攻,最适合运补给。他们以前用过三次,每次都在月缺时行动。”
雷恩沉默一会儿:“你要亲自带队吗?”
“现在还不需要。”她说,“等侦查结果回来,再决定下一步。”
雷恩走了。帐内安静下来。艾琳站着没动,眼睛一直盯着地图。她的呼吸很稳,心跳也不快。多年的战斗教会她一件事:真正的危机,往往藏在没人注意的细节里。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细节拼起来。
一名文书兵进来,放下新的巡逻记录。她翻开看了几页,突然停在一条备注上:“今日晨,东南林区发现一处熄灭的篝火堆,灰烬尚温,周围无村民足迹。”
她合上本子,走到帐口。
“叫刚才那个斥候回来。”
文书兵跑出去。她站在门口,望着北方山脊。天空晴朗,没有云。一只鹰在高处盘旋,越来越小。
斥候很快返回。
“你带人去东南林区,查那处篝火。带嗅犬,查有没有留下气味轨迹。重点找是否有车辆经过的压痕。”
“是。”
“回来之前,不要和其他人接触。”
斥候领命离开。她回到木台前,把新情况标注在地图边缘。然后拿起炭笔,在山谷圈外画了一条虚线,连接东南林区。
两条路线,方向一致。
她放下笔,抬头看向帐顶。帆布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绳索绷得很紧。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斥候还没走远,另一个士兵冲了过来。
“报告!鹰哨刚刚传回信号——山谷北口出现移动黑影,数量不明,正在靠近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