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凛冽的寒风刮过村口光秃秃的树梢。两辆二八杠自行车一前一后驶出艾家村,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
沈昭珩骑在前面,穿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领子高高竖起,整个人包裹得严实。钱钱跟在他身后,穿着姚婶新絮的碎花小棉袄,脖子上围着红毛线围巾,一双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
两人一路无话,顶着寒风骑了一个多小时,县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他们没有进入喧闹的城区,而是拐进几条偏僻的街道,最终在一片旧厂区边缘停了下来。
一栋墙皮剥落的旧仓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沈昭珩熟门熟路地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铁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是胡伯。
“来了?”胡伯拉开门,语气熟稔自然,侧身让两人进来,“货都到位了,正在清点。大志在里面忙着呢。”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仓库里堆满了粮食袋,一筐筐苹果和橘子散发着清香,角落用木栏围着几头肥猪和一群活鸡。几个人影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胡伯很自然地走到沈昭珩身边,递过一张清单:“看看,数目都对得上。这批货色不错。”他的语气像是老友间的交谈,既不卑微也不过分热络。
沈昭珩扫了一眼清单,微微颔首:“大志呢?”
“在里头点货呢,这就该出来了。”胡伯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壮、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青年就从货堆后转了出来。
“珩爷!”青年声音洪亮,带着爽朗的笑意。他目光扫过沈昭珩,随即落到钱钱身上,当看清钱钱面容时,他眼神几不可查地怔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如常。
钱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她没理会大志,径直走向那堆粮食,伸手抓了一把小米。米粒饱满均匀,干燥金黄。她又看向那些猪,皮毛油光水滑;水果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的。这品质……太熟悉了。
胡伯踱步过来,对钱钱笑着说:“丫头,你瞧瞧,这批货可真不错,跟你往常弄来的那些好货色有得一比。”
大志站在一旁,听到胡伯这话,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避开了钱钱扫过来的目光。
钱钱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大志面前,抬起头直视着他:“麻烦你回去后,帮我给你家主子带句话。”
大志站直了些:“什么话?”
“问他,小时候是不是最喜欢吃‘巴掌’?”钱钱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大志猛地抬头,眼中震惊之色难以掩饰。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绷紧了脸,没有接话。
钱钱盯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如果他说‘是’。”她顿了顿,“你就告诉他,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会去找他。”
大志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应了声:“好。”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
回村的路上,寒风依旧。钱钱却比来时更加沉默,她蹙着眉,目光望着前方的土路,心思却早已飞远。沈昭珩安静地骑在她身侧,没有出声打扰。
刚到村口,容砚和姚明谦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钱钱!”容砚压低声音,“今天后山来了几个生面孔,一直在山腰林子里转悠。”
姚明谦补充道:“对,我们远远盯着,他们好像是在踩点。”
钱钱眼神一凛:“先别打草惊蛇。你们最近多留意山上的动静,也注意一下牛棚那边。提高警惕。”
“明白!”两个少年郑重点头。
下午,钱钱独自去了牛棚那边的土坯房。
她把三位爷爷、闻人和聂渊都叫进屋里,关紧了房门。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她从背包里掏出五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手枪!
“嘶——”聂渊倒吸一口凉气。闻人也惊得后退了半步。三位爷爷虽然见识过大风大浪,此刻也面露惊愕。
“钱钱,这……”卫爷爷压低声音。
钱钱面色沉静,又将五包子弹放在桌上:“爷爷们,枪给你们防身。最近山上来了一些不明底细的人,我担心会出事。”她目光扫过闻人和聂渊,“子弹省着点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聂渊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闻人则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钱钱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钱钱没理会他们的震惊,又拿出五包药粉:“这是强效迷药,扬出去能让人昏迷两个时辰。用的时候自己务必先屏住呼吸。”她将其中两包抛给闻人和聂渊,“晚上睡觉警醒点。”
她安排得条理清晰,语气不容置疑。
最后,她看向卫爷爷:“爷爷,我想单独跟您说几句。”
一老一小走进里屋。
钱钱抬起头,直视着卫爷爷的眼睛:“爷爷,您知道我身上有些秘密,对吧?”
卫爷爷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孩子,卫家传承百年,有些东西,是该让你知道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撑撑腰。”
“山上的人,”钱钱问,“是冲您和奶奶来的,还是冲我?”
卫爷爷眼神一黯:“都有可能。我低调这么多年,就是希望卫家能平安度日,看来有些人,终究是不肯罢休。”
钱钱深吸一口气,抛出一个更重的消息:“爷爷,我还有一个龙凤胎弟弟。”
卫爷爷身体猛地一震,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把抓住钱钱的肩膀:“……真的?!”
“千真万确。”钱钱语气肯定,“我们刚出生就被人分开了。有人想害我们,是被我们身上的玉佩力量伤到才没能得手。”
卫爷爷如遭雷击,老泪瞬间盈眶:“龙形玉佩……在你弟弟身上?!”
“是。”
“这就对了……”卫爷爷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原来阴谋从那么早就开始了……”老人情绪有些激动,“我压着你小叔,不让他入伍……是爷爷对不起他……”
钱钱听着,心中也涌起一阵酸楚。
卫爷爷缓了口气,急切地追问:“那你弟弟……找到了吗?”
“有线索了。”钱钱目光坚定,“但我现在不能和他相认。背后的人很可能已经追过来了。在没有绝对的安全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
卫爷爷看着眼前年仅十三岁却已然思虑深远的小孙女,心中百感交集。他重重地点头:“好孩子!爷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