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流放地迷宫般的棚户与窄巷间穿行。蓝紫色的异光在他皮肤下不安地脉动,将周围病态的绿光渲染得更加诡谲。他像一块投入污浊水塘的磁石,所过之处,引来无数窥探、贪婪或畏惧的目光。麻木的居民,改造的暴徒,甚至一些非人的存在,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或是隐藏在阴影中,用评估猎物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暂时隔绝这些视线,让他处理伤势,并尝试理解体内这愈发狂暴的冲突能量,以及那“索引台”最后警告的地方。
流放地没有真正的安全屋,只有相对不那么危险的角落。他避开那些散发着浓烈血腥或化学药剂气味、以及人声鼎沸的区域,向着边缘,更靠近粗糙岩壁的地方摸索。
最终,他在一片由巨大、锈蚀的冷却管道交错形成的缝隙深处,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凹陷处。这里相对干燥,视野隐蔽,只有管道外部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沉闷震动和远处隐约的喧嚣。
他几乎是瘫软着靠坐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内外的剧痛交织,几乎要淹没他的意识。他强行集中精神,内视己身。
那幽蓝的“火种”与暗紫的“种子”碎片,并未因他来到这片混乱之地而安分,反而像是被这里无处不在的“噪音”和混乱气息所刺激,冲突得更加激烈。它们不再仅仅是能量的对撞,更开始隐隐影响到他感知现实的方式。左眼的幽蓝视野中,周围的金属管道仿佛在缓慢地“呼吸”、蠕动,带着一种冰冷的活性;右眼的暗紫阴影里,一切又都凝固、死寂,连远处传来的噪音都变得遥远而扭曲,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
(它们在适应……还是在被这里的环境……污染?)
他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处理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伤势。他撕开早已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左肩那个恐怖的贯穿伤,伤口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败色,并且隐隐有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痕迹在向四周蔓延。后背的刀伤同样糟糕,虽然没有感染迹象,但失血和之前的过度透支,让他的身体濒临崩溃。
他从身上仅存的、没在战斗中完全损毁的一个小口袋里,摸索出最后一点“守夜人”提供的通用止血凝胶,胡乱地涂抹在伤口上。凝胶带来的微弱清凉感很快就被更猛烈的疼痛和体内能量冲突的灼烧感所覆盖。
药物……他需要更有效的药物,或者……某种能够稳定这种能量冲突的方法。
他靠在管壁上,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尝试主动去“沟通”体内那两股狂暴的力量。这无异于徒手搅拌岩浆与冰海,意识刚刚探入,就险些被那极致的冰冷与灼热撕碎。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退缩。
他回想着“索引台”最后的警告。
“…小心…回声…”
“…它们…在…镜子里…”
“…钥匙…不是…一把…”
回声?镜子?钥匙?
镜子已经碎了。母亲最后的力量也耗尽了。钥匙……他体内就封着两把互相冲突的“钥匙”碎片。
那“回声”是什么?
他尝试着,不再去压制或引导,而是像在观测站地下洞窟里那样,将自己的意念——一种强烈的、寻求“稳定”与“答案”的渴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轻轻触碰那冲突的能量核心。
起初,只有更剧烈的排斥和痛苦。
但渐渐地,在那一片混乱的能量嘶鸣与死寂的低语中,他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并且不断重复的“信号”。
那不是母亲的声音,也不是“火种”或“种子”的意志。那更像是一种……记录。一段被不断播放的、残缺的信息碎片。
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的杂音,但他勉强能分辨出几个重复出现的词句片段:
“…坐标……偏移……”
“…滤网……破损……”
“…‘观测者’……已失联……”
“…启动……最终协议……”
“…寻找……‘共鸣点’……”
最终协议?共鸣点?
这些词语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却又无法立刻想起来源。这“回声”……似乎与“观澜计划”有关?是过去某个时刻留下的求救信号?还是……预警?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体内那两股冲突的能量似乎因为这细微的“探询”而产生了新的变化。它们不再仅仅是蛮横地对撞,而是开始以一种更诡异的方式……相互渗透。
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墨滴入水,融入了狂暴的幽蓝之中,让那冰冷的饥渴带上了一丝沉重的“质感”;同时,一点幽蓝的电弧,也如同病毒般,侵入了沉寂的暗紫,让那亘古的死寂泛起了一丝危险的“涟漪”。
这种渗透并未带来平衡,反而让冲突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陈默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不断被微小爆炸从内部重塑的熔炉。
他猛地睁开眼,异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他知道了。
他不能被动地等待体内的冲突自行分出胜负或将他毁灭。他必须主动去寻找那个“回声”的来源,寻找所谓的“共鸣点”。那可能是他理解体内力量,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唯一线索。
而在这片混乱的流放地,信息,如同干净的水和食物一样,是昂贵的硬通货。
他需要情报。关于流放地的势力分布,关于哪里可能找到与“观澜计划”、“回声”、“共鸣点”相关的线索,关于如何在这里活下去,并且……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锁匠”的传言。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几乎等同于破烂的衣物,以及空空如也的口袋。除了这具充满危险能量的身体,他一无所有。
但有时候,危险本身,就是一种筹码。
他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经过微妙渗透后、变得更加隐晦却也更加致命的能量冲突,将最后一点止血凝胶小心地藏好,然后,目光投向了棚户区深处,那片灯火(绿光)最密集、人声(噪音)最鼎沸的区域。
他需要找到一个“信息商人”,或者一个……能够进行“交易”的地方。
用他这身麻烦,去交换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