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余音如同冰屑,在脑海深处迅速消融,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更灼热的焦躁。时间……不多了。
陈默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不再试图感知那已断绝的联系。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沿着倾斜向上的维修管道,手脚并用地攀爬。锈蚀的管道壁冰冷刺骨,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摩擦力。每一次发力,左肩的枪伤和后背的刀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而体内那名为“火种”的能量,则在痛楚的刺激下微微躁动,如同被惊扰的巢穴。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远处持续传来的、闷雷般的爆炸声和能量交击的嗡鸣,提醒着他下方的战场仍在继续,也提醒着追兵随时可能摆脱纠缠,从那个破口蜂拥而至。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粘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肺部像两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杂音和灼烧感。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
不是下方大厅那种人工的冷光,也不是“火种”幽蓝的辉光。是一种更……自然的光?带着一点陈旧的黄色调。
他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管道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环形的空间内部。这里似乎是过滤塔的某个中层检修平台,空间远比下面的维修管道宽敞。平台中央是贯通上下的巨大管道主体,锈迹斑斑,沉默如山。而平台外侧,则是一圈环绕着塔壁的、狭窄的金属步道。
那微光,来自步道墙壁上零星分布的、老旧的应急照明灯。灯光昏黄,勉强驱散了平台中央的黑暗,却在步道外侧投下更长的、扭曲摇曳的影子。
空气在这里更加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尘埃的味道。不是普通的灰尘,而是某种带着微弱辐射感的、细密的金属粉尘,吸入鼻腔带着隐隐的刺痛。
母亲的指引是“向上”,到达顶端的传送阵列。他必须找到通往上一层的路径。
他沿着环形步道小心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内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步道年久失修,某些地方的金属格栅已经锈穿,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必须极其小心,避免失足坠落。
他尝试感知体内“火种”的状态,它似乎相对平静,但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第二层皮肤,紧贴着他的骨骼和内脏,随时可能再次沸腾。母亲警告过,它在“学习”。学习什么?学习他的行为模式?学习如何更好地控制这具身体?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走到平台大约四分之三圈时,他看到了通往上一层的通道——一架依附在中央巨大管道外壁上的、几乎垂直的金属爬梯。爬梯同样锈蚀严重,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向上延伸,隐没在更高处的黑暗中。
希望就在上方。
然而,几乎在他看到爬梯的同时,下方那个他钻出来的维修管道破口处,传来了清晰的、金属鞋底敲击格栅的声音!还有压抑的、通过通讯器传递的指令声!
他们追上来了!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
陈默瞳孔收缩,不再犹豫,猛地冲向那架爬梯!
他抓住冰冷粗糙的扶手,双脚踩上横杆,开始奋力向上攀爬。锈蚀的碎屑簌簌落下,爬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从管道壁上剥离。
“他在上面!爬梯!”下方传来守卫的呼喊。
“锁定目标!非致命模式,制服他!”是那个博士冰冷的声音。
能量武器特有的嗡鸣声从下方传来!
陈默头皮发麻,拼命向上攀爬!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肌肉在燃烧,伤处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
“咻!咻!”
几道柔和的、带着束缚效果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脚底和身体射过,打在爬梯和中央管道上,溅起细小的火花和熔融的金属液滴。
爬梯的震动更加剧烈。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苦行僧”残效和一股求生的本能,以及体内那“火种”在危机刺激下被动涌出的、冰冷的力量,硬生生又向上攀爬了七八米!
就在他即将够到上一层平台边缘的时候——
“吱嘎——轰!!”
一声令人绝望的金属断裂声响起!他脚下依靠的、连接爬梯与中央管道的一处关键焊接点,在年久锈蚀和下方能量武器持续射击的共振下,终于不堪重负,猛地断裂开来!
整段爬梯,连同挂在上面的陈默,瞬间失去了依托,向着下方黑暗的虚空倾倒、坠落!
失重感再次攫住了他!
下方是数十米高的落差,摔下去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体内那股冰冷的、一直试图蛰伏的“火种”能量,疯狂地涌向自己的双臂和双手!
幽蓝的纹路再次在他皮肤下爆亮!一股强大的、带着侵蚀性的力量包裹住他的手掌!他怒吼一声,在那段下坠的爬梯即将彻底脱离中央管道的瞬间,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插向了锈蚀的管道外壁!
“噗嗤!”
并非金属撞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强酸腐蚀并强行嵌入的怪异声响!
他的双手,包裹着幽蓝的能量,竟然硬生生插进了坚硬的、锈蚀的金属管道壁中!如同热刀切黄油!
下坠之势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悬吊在了半空中,全靠那双嵌入金属壁的手臂支撑!
剧烈的疼痛从双臂传来,不仅仅是肌肉撕裂的痛,还有一种……能量过度透支、甚至开始反噬自身经络的、冰冷的灼烧痛楚!“火种”的力量在保护他的同时,也在侵蚀他!
他低头看去,下方,那段断裂的爬梯带着凄厉的风声,坠入了无尽的黑暗,许久才传来一声模糊的、遥远的撞击回响。
而下方平台边缘,几名灰衣守卫正探出头,能量武器的枪口对准了他。
“目标悬停!攻击!”
更多的能量光束射来!
陈默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发力,同时调动体内那不听使唤的“火种”能量,硬生生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向上拔起!被能量腐蚀的管道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边缘呈熔融状的孔洞!
他的身体向上荡起,右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上一层平台的金属边缘!
“呃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臂肌肉贲张,伤处迸裂的鲜血染红了袖管,猛地将自己拉了上去!
身体重重摔在上一层平台的金属地面上,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溢出。双臂如同废掉般剧痛麻木,手背上那幽蓝的纹路明灭不定,仿佛消耗过大。
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远离平台边缘,躲入一根粗大管道的阴影里。
下方,传来博士似乎带着一丝遗憾又更加感兴趣的声音:“记录,‘火种’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物理层面的相位侵蚀特性……兼容性再次超出预期。暂停射击,他从这里逃不掉。封锁所有上行通道,我们……瓮中捉鳖。”
陈默靠在冰冷的管道上,听着下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新的指令声,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那依旧盘踞不散的冰冷“火种”。
他抬起头,看向更高处,那片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塔顶。
路,还没断。
但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这崩陷的阶梯之上,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而他体内那个“活”着的囚徒,在刚刚的生死关头,似乎又“学会”了一些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