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噪音,然后是那个熟悉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这一次,直接响在陈默的耳畔,显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听好,你只有一次机会。”
陈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耳朵上,左肩的剧痛似乎也暂时被屏蔽。霞姐紧盯着他脸色的每一丝变化,试图从中读出信息,但陈默的脸上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以及眼底深处逐渐凝结的寒冰。
“现在,离开‘观澜’旧址。前往城西,‘老工业区’,三号码头,b-7仓库。”电子音报出一个地址,语速平稳,不带任何感情,“时间,凌晨三点整。你一个人去。”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在那里,”电子音继续道,“你会见到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孙明’。”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冰水的烧红铁块,瞬间在陈默的心底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爆炸。复仇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的任务,”电子音下达了最终的指令,“是清除他。”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抓捕,不是对峙,是清除。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与我们合作的决心。”电子音如同魔鬼的低语,“用孙明的命,换取你兄弟阿鬼下一阶段的‘生命保障’。记住,你只有两个小时。迟到,或者失败,都意味着放弃。”
“嘟——嘟——嘟——”
忙音响起,电话被单方面挂断。
陈默缓缓放下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似乎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寒意。他抬起头,看向霞姐,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孙明……在老工业区,三号码头,b-7仓库。”
霞姐的眉头瞬间拧紧:“他们让你去杀孙明?”她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这是个陷阱!赵东升和孙明是一丘之貉,孙明身边必然有保镖,而且‘老刀’或者他手下的人很可能也在那里等着你!他们是要借你的手除掉孙明,或者更可能的是,让孙明的人除掉你!”
一石二鸟,或者,让他们这两拨“麻烦”自相残杀。
陈默何尝不明白。他的身体状态,独自前往一个明确的地点,去刺杀一个早有防备的目标,这无异于自杀。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但阿鬼在他们手上。”
这是无法反驳的理由,是套在他脖颈上的唯一枷锁。
他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体内的药剂似乎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决绝的心意,再度压榨出一丝力量,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你要一个人去?”霞姐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愠怒。
“电话里说,只让我一个人。”陈默重复着指令,目光扫过霞姐手中的匕首和她腰间的鼓起,“你跟我去,或者你提供武器,都可能被他们视为违约。阿鬼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他不能拿阿鬼的命去赌对方的监控能力。
霞姐沉默了。她理解陈默的逻辑,但这逻辑冰冷得让人窒息。她看着陈默踉跄着走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忍不住开口:“你就这么去?赤手空拳?拖着这具身体?”
陈默在门前停下,没有回头。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然后缓缓攥紧。
“我不是还有这条命吗?”他嘶哑地笑了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味,“他们想要,就看孙明有没有本事拿走了。”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金属门。门外的控制者似乎一直在监视,厚重的门再次无声滑开,露出外面通道的昏暗光线。
陈默一步踏出,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背影在惨白灯光和通道阴影的交界处晃了晃,随即稳定下来,坚定地迈向通往地面的楼梯,迈向那个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约会。
霞姐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她看着陈默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眼神剧烈地闪烁着。绝对服从?她从来就不是会完全遵守别人规则的人。
陈默为了阿鬼可以赴死,而她,也有自己必须拿到的东西。
“加密器……”她低声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陈默走他的独木桥,她,得去铺自己的阳关道了。
她迅速走到房间另一个角落,避开可能存在的摄像头死角,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另一部经过加密的、极其小巧的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
“目标已动身,前往老工业区三号码头b-7。‘钥匙’已被确认使用。准备执行‘b计划’,重点关注金库动向。”
信息发送成功,她立刻删除了记录,将手机收回。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也快步走向出口。她不会直接去码头,但她有自己的方式,去参与这场最终的博弈。
废墟之外,夜色更浓。陈默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孤独地融入黑暗。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更多的暗流,开始汹涌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