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坚持,李诗宁只好坐了回去,叮嘱道:“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李砚秋应了一声,又揉了揉二虎的脑袋,这才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李砚秋的脚步不急不缓,但心里却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赵铁柱那边,他已经布下了第一步棋。
接下来,他要为二姐和孩子们,找一条真正的后路。
县城东郊,农业技术研究所。
青砖砌成的高大围墙,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
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显得庄重而肃穆。
李砚秋按照马虎给的地址,找到了这里。
门口传达室里,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李砚秋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大生产”香烟,恭敬地递了过去。
“大爷,跟您打听个人。”
老大爷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香烟,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李砚秋。
是个干净利落的年轻人,眼神很正。
他没接烟,只是淡淡地问:“找谁?”
“我找后勤科的钱主任,是镇上邮局的马虎,马哥介绍我来的。”
李砚秋不卑不亢地说道。
听到“马虎”的名字,老大爷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
他坐直了身子,接过了那根烟,夹在耳朵上。
“你等着,我给你问问。”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手摇电话,熟练地摇了几圈,对着话筒说了几句。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就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机关里特有的审慎。
“是马虎介绍来的?”
男人上下打量着李砚秋,目光锐利。
“钱主任您好,我叫李砚秋。”
李砚秋点了点头,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钱主任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栽着松柏的院子,来到一栋二层小楼。
钱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间。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地图。
“坐。”
钱主任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木椅子,自己则坐到办公桌后,顺手给李砚秋倒了杯热水。
“马虎说,你能弄到好东西?”
钱主任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李砚秋端起搪瓷缸子,却没有喝。
“我们村靠着山,运气好能碰上点野味。”
他的回答同样简洁,却留足了余地。
钱主任的眼睛亮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
“野鸡,野兔子,能弄到吗?要是能弄到,我给你最高价。”
李砚秋摇了摇头。
“钱主任,我不要钱。”
钱主任愣住了,靠回了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那你要什么?”
“我要票。”
李砚秋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粮票,布票,工业券……什么票都要。”
钱主任笑了。
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李砚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满满一抽屉,全是各种颜色的票证。
花花绿绿的,像一堆散乱的扑克牌,却在这个年代,代表着比钱更硬的通货。
“只要你有货,票,不成问题。”
钱主任的语气里带着强大的自信。
李砚秋的心跳快了几分,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钱主任,我想问一下,粮票是全国通用的吗?还是说,必须得配合粮食本才能用?”
这个问题,让钱主任又高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想得还挺远。粮站那帮人,只认本不认票。你有票没本,一斤粮食都换不出来。”
李砚-秋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和他预想的一样。
看来,想彻底解决家里的口粮问题,还得从根子上想办法。
他收回思绪,看向钱主任,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如果,我能弄到一头野猪呢?”
“什么?”
钱主任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审慎和平静瞬间被震惊和狂喜所取代。
“你说真的?多大的?”
“至少两百斤。”
李砚秋平静地报出一个数字。
钱主任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双手搓着,像是在掂量那头还未出现的野猪的份量。
“三块!我给你三块钱一斤!票,你随便挑!”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黑市的价码。
李砚秋知道,自己赌对了。
“价格好说,就是那东西太沉,我一个人弄不到县里来,您看能不能……”
“没问题!”
钱主任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我给你协调一辆板车!”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不行,板车太慢。我给你弄辆三轮车,你自己去骑回来!”
一个小时后。
农业技术研究所的大门口,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李砚秋骑着一辆半旧的倒骑驴三轮车,出现在了门口。
车斗里,赫然躺着一头巨大的野猪。
黑色的鬃毛,獠牙外露,虽然已经没了气息,但那股彪悍的劲儿,依旧让人心惊。
研究所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围了上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天,这么大的野猪!”
“这得有两百多斤吧?”
“这小伙子真厉害,哪弄来的?”
钱主任闻讯赶来,看到三轮车里的野猪时,眼睛都直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野猪坚实的身体,脸上的笑容像是绽开的菊花。
“好!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转头对着几个闻声而来的后勤科职工喊道:“都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把猪抬到食堂后院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野猪抬下车。
钱主任则一把拉住李砚秋的胳膊,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走,小李,到我办公室喝茶去!咱们好好聊聊!”
李砚秋笑了笑,将三轮车稳稳地停好。
“钱主任,我相信您。”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色坦然地跟着钱主任,走进了那栋二层小楼。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热络了许多。
钱主任不再是先前那副审慎的模样,他热情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李砚秋的搪瓷缸子续满了热水。
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彼此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