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并不怕担下恶毒的骂名,她只想为身边惨死在年世兰手中的六条人命,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晚上,夏冬春用过晚膳,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看话本子,樱桃在旁边伺候着。
琥珀掀开填充厚实的棉布门帘进来,先掸了掸肩上的雪花,随后走到小火炉旁边,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烤火,口中不忘回话,
“娘娘,莞贵人给年庶人上了抽肠之刑。她走后,景仁宫的江福海带去了毒酒。”
夏冬春放下书,端起茶盏,握在手中,温暖的触感由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
“尸体呢?”
“被宫人们装在板车上,拖出宫,丢去了乱葬岗。”
夏冬春颔首,没再言语。
屋内一时静谧,只听得烛火燃烧偶尔传出的“噼啪”声。
养心殿里的皇帝收到了苏培盛的消息,一时不知道该怪谁。
夏冬春要赐一丈红,说她狠毒吧,年世兰也这么干过。况且二人同是自己喜爱的女子,夏氏还有儿子在。
甄嬛去折磨年世兰,也是因为她害了六条人命,加一个孩子,情有可原。单论那张脸,也不可能杀她。
从前年世兰处处对皇后不敬,皇后只是听自己的命令,按宫规处置,怪不到皇后头上。
皇帝叹息一声,心中郁气难抒,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皇帝最终选择单方面的冷落全后宫。可惜,除了正得宠的祺贵人外,无人在意。
后宫里每个人都被年世兰不同程度的欺压过,嫔妃们沉浸在她终于死了的喜讯中,请安时皆乐呵呵的,压根儿无法共情皇帝的悲伤。
就这样,在年世兰死后,宫里平静了许久。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转眼间,除夕又至。
这一年倏忽而过。
除夕夜宴过后,雍正四年开始了。
养心殿,皇帝心里不得劲,坐在御案前,突然想到了什么,
“苏培盛,去把太医院院首叫来。”
“嗻。”
苏培盛出去,让徒弟小厦子去太医院跑腿。
两炷香过后,太医到了。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天子剑旁边,无意识的伸手拨弄着,
“平身。襄嫔的身体最近如何?”
太医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襄嫔的身体又不是他负责的,心中紧急思索,嘴上没有停顿,
“回皇上,近来各位小主的身体,都未听说有病症。微臣平日里,多是负责您和皇后娘娘的平安脉。是否等微臣回去,询问过近日给襄嫔诊脉的太医,再来回话。”
皇帝阴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冷冽的杀意,
“襄嫔身子不爽,沉珂难愈,熬过正月便去了。暗中进行,不许漏出痕迹,让人察觉。”
死在正月不吉利。
太医心中惊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低头领命,怕皇帝看出他的畏惧,
“是,微臣遵旨。”
二月初三,永寿宫。
樱桃脚下生风,急匆匆地走进来,
“娘娘,刚刚有宫人来报,襄嫔殁了。”
夏冬春正要举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恢复如常,继续饮茶。
“皇上怎么说?”
“由皇后娘娘负责,按嫔位规制下葬即可。”
夏冬春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屋内一时沉寂。
良久,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
“那温宜公主,皇上可说了去处?”
樱桃很快答道,
“温宜公主被送去了公主所。”
襄嫔葬礼结束后,一日请安快散的时候,皇帝来了。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大跨步向前,一屁股坐到皇后的凤座上,皇后只能坐到宫女搬来的椅子上,
“都平身,坐吧。”
众嫔妃重新坐下。
“朕今天来,是有事要问你们。温宜公主小小年纪,不能没有额娘照顾。朕打算,给她择一位养母,抚养她直至出嫁。”
众人皆未出声。
坐在贵人第一位的甄嬛,不想养仇人的孩子,更不想养公主,但她仍抢占先机,坐直身体,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柔声细语,
“皇上,嫔妾以为,端妃娘娘可以做公主养母。”
皇帝想起上次木薯粉事件,端妃替甄嬛解围,并不意外。
他一只手把靠枕往旁边挪挪,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将手臂搭在上面,上半身着力点靠在枕头上,语气漫不经心,
“哦?说说看。”
甄嬛满脸自信,双手交叠在膝盖处,
“端妃娘娘资历深厚,身份尊贵是其一。其二呢,端妃娘娘她很喜欢公主。去年冬日里,襄嫔带着公主在御花园玩耍,公主跑得快,差点摔倒在雪地里,正好遇上了对面而来的端妃娘娘。娘娘不顾自身,及时蹲下护住了公主,自己反而摔倒了。”
皇上心里有些疑虑,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他略微颔首,附和了一句,
“端妃的确喜欢温宜,朕记得,她之前还把陪嫁项圈送给了温宜。”
皇帝清楚的很,端妃能亲手端红花给自己的好姐妹,并没有她表现的那般良善。况且现在,是他对年世兰最愧疚的时候。没把端妃也送去陪她,完全是因为端妃常年生病。
夏冬春发现皇帝的犹豫,深深的看了一眼冯若昭,恰巧与她对视,
“皇上,妃位上就两个人选。要么就是把贵人提一个上来,去抚养公主。温宜玉雪可爱,谁不喜欢。要不是有了弘旭这个调皮鬼,臣妾都想养育公主。”
冯若昭明白这是在给她创造机会,夏冬春话音刚落,她便跪下,
“皇上,臣妾想要抚养温宜公主。臣妾保证,一定待她如同亲女。臣妾定会倾尽所有对她好。”
冯若昭说完,头深深的磕在地上。
皇帝嘴唇蠕动了一下,
“好好的跪下做什么,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