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点整,代偿准时敲响了省委一号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他的左臂依旧吊着绷带,但精神矍铄,目光沉静。
“进来。”
赵书记的声音传来,比昨夜电话里平静了许多。
代偿推门而入,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赵书记一人。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文件,而是望着窗外,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投下光影,竟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苍老与疲惫。
“赵书记。”
代偿恭敬地站立。
赵书记转过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吧,伤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谢谢书记关心。”
代偿依言坐下,腰杆挺直。
赵书记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复杂,有欣赏,有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王长河的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了。
他的问题很严重,涉及经济犯罪,甚至企图危害同志安全,中央的态度很明确,一查到底。”
代偿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场白。
“但是,代偿啊,”
赵书记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他,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到表面。
王长河倒下了,他留下的窟窿,牵扯出的线头,你打算怎么处理?”
来了!核心问题终于抛出。
代偿心念电转,赵书记这是在问他对顾倾城、对开发区旧案、乃至对可能牵扯出的更深层势力的态度。
“书记,我的想法是,依法依规,实事求是。”
代偿的回答滴水不漏,
“问题查到哪里,就处理到哪里。
但过程中,会注意方式方法,维护稳定大局。”
“好一个‘实事求是’!”
赵书记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那你告诉我,你私下动用某些……
非正常渠道,去查燕京赵家的事情,这也是‘实事求是’吗?!”
如同平地惊雷!
代偿的心脏猛地一缩,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赵书记怎么会知道?
三清会令牌的使用应该极其隐秘!
是赵书记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还是……
三清会内部本身就有赵书记的眼线?
亦或是,赵书记与燕京赵家,真有某种关联,所以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
【情感觉醒系统】疯狂示警:赵书记情绪——愤怒(30%),担忧(40%),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痛心(30%)?
代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否认是没有用的,赵书记既然直接点破,必然有所凭据。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赵书记的目光,坦然道:
“书记,我确实在调查开发区旧案时,发现了一些可能指向更高层面的线索。
至于渠道……
恕我暂时不能明言。
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查清真相,对省委、对人民负责。”
他没有直接承认令牌,但承认了调查赵家,并将动机归结于公心。
这是一种谨慎而强硬的回应。
赵书记死死盯着他,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他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强撑着的怒气似乎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沧桑。
“你和你父亲,真像啊……”
赵书记的声音变得沙哑,他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
父亲?!
代偿浑身一震!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谜团!
前世他直到被灭口,对早逝父亲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只知道他曾经也是一名干部,后来因故去世。
赵书记怎么会突然提起?
“书记,您认识我父亲?”
代偿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赵书记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充满了追忆和感伤:
“何止认识……
当年,我和他,还有苏文瑾的爱人,是同一批下放到基层的知青,睡过同一个炕头,吃过同一锅饭。
后来回了城,你父亲进了纪委,我走了党政路线,苏文瑾的爱人去了国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沉重:
“你父亲是个愣头青,眼里揉不得沙子。
当年,他就是因为查一个案子,触碰了不该碰的人,最后……
含冤莫白,郁郁而终。
那个案子牵扯到的,就是燕京赵家!”
轰隆!
代偿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某个尘封的枷锁被猛然炸开!
前世今生的种种迷雾,似乎在这一刻被一道闪电劈开了一条缝隙!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和燕京赵家,竟然有如此深的宿怨!
父亲的死,竟然是因为调查赵家!
而赵书记、苏文瑾,竟然都和父亲是故交!
“您……您为什么以前从不告诉我?”
代偿的声音干涩。
“告诉你?
告诉你然后让你像你父亲一样去送死吗?!”
赵书记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代偿面前,痛心疾首地说,
“我看着你从基层一步步走到今天,你有能力,有冲劲,比你父亲更懂得变通!
我力排众议把你提到这个位置,是希望你能做成我们当年想做而没做成的事,是希望你能走得更远!
而不是让你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情感觉醒系统】清晰地感受到赵书记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长辈关怀、政治考量、以及对故友之死的愧疚的复杂情感。
他是真的在担心代偿。
“赵家盘根错节,能量超乎你的想象!王长河、高世昌之流,不过是他们外围的爪牙!你现在羽翼未丰,就想去碰这个马蜂窝,你想过后果吗?!”
赵书记几乎是低吼出来。
代偿沉默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
父辈的恩怨、赵书记的维护、苏文瑾可能存在的复杂立场、以及燕京赵家这个庞然大物的阴影……
所有的线索终于交织成了一幅完整的、却也更加凶险的图景。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真情流露的省委书记,眼中最初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静。
“赵书记,”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
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但我不是我的父亲。”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会蛮干,但我也不会因为对手强大就退缩。
父亲的遗志,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完成。
这个马蜂窝,既然已经捅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不过您放心,我会更谨慎,更讲究策略。”
他看着赵书记,目光灼灼:
“或许,这也是您内心深处,希望我做的,对吗?”
赵书记愣住了,他看着代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久久无言。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彻底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将代偿推向了一个更加注定充满荆棘与危险的征途。
父辈的阴影,终将由他来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