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在此地失去了确切的意义。幽冥涧畔,只有永恒翻涌的灰黑与无处不在的死寂。张小凡已记不清自己在此盘坐了多久,或许是三五日,或许已旬月。
他以寂灭淬体,以归墟之息磨砺道心,修为在痛苦与危险中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炼气六重的境界早已圆满,距离七重似乎也只差一次顿悟或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混沌之气在与寂灭能量的不断交锋中,愈发凝实,那丝灰蒙蒙的意蕴也更加明显,带着一股万劫不磨的韵味。
腕间的仙链,光泽内敛,触手温润,不再有初入此地时的灼热躁动,仿佛饱食后的猛兽,陷入了沉眠。但它与幽冥涧深处那“归墟之息”的共鸣却愈发清晰,如同无声的呼唤,牵引着张小凡的心神。
这一日,他例行以神念探查涧口附近的寂灭瘴气波动,完成那枯燥的监测任务。就在神念扫过一片看似与别处无异的嶙峋怪石时,仙链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之前的渴望或灼热,更像是一种……指引?
张小凡心中一动,收敛气息,悄然靠近那片怪石。靠近之后,混沌视界自发开启,他立刻发现了异常。在那片被浓郁寂灭气息笼罩的岩石背后,空间结构竟有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扭曲,若非仙链指引加之混沌视界对能量本质的洞察,绝难发现。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按在那扭曲之处的岩壁上,触手冰凉坚硬。但当他将一丝混沌之气缓缓渡入时,岩壁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模糊不清的入口!
入口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山洞,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由浓郁得近乎化为液体的寂灭瘴气形成的通道!这通道并非天然形成,边缘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布满了古老的、已然残破不堪的禁制符文,这些符文的力量属性,竟与仙链散发出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幽穴藏玄 残垣断碑
张小凡心中震撼,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没入了那通道之中。
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精纯到极致的寂灭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动。仙链在此刻微微发光,形成一个柔和的光罩,将张小凡护在其中,隔绝了大部分侵蚀。即便如此,那透过光罩传递进来的丝丝缕缕气息,也让他感到肌体生寒,道痕雀跃。
通道不长,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穹顶高悬,垂落着如同灰色钟乳石般的寂灭结晶。地面中央,是一片残破的建筑废墟,依稀能辨认出石殿、廊柱的轮廓,但大多都已坍塌,被厚厚的灰色尘埃覆盖。
而在废墟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断裂的黑色石碑!
石碑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冷,其上刻满了与通道内禁制同源的古老文字与图案,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但仅仅是残存的部分,也散发着一股苍凉、古老、仿佛承载了万古寂灭的厚重意蕴。
张小凡走近石碑,目光落在那些图案上。图案描绘的并非具体的物事,而是一些扭曲的、象征着终结、崩坏、归虚的抽象线条,与他在仙链吞噬寂灭能量时惊鸿一瞥看到的破碎景象隐隐呼应。
他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沉浸其中。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星辰陨落如雨,看到大陆沉入归墟,看到文明在寂灭中化为尘埃……一幕幕宇宙生灭、万物终焉的景象在心头流转,带来大恐怖,亦带来大感悟。
他对“毁灭”法则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着。体内那丝寂灭道痕,在这环境下欢快地游动,与石碑散发出的意蕴共鸣,甚至开始主动汲取洞窟内精纯的寂灭能量,反哺自身,也反哺着张小凡的修为。
非生非死 枯寂禅心
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才从那玄妙的感悟中惊醒。他骇然发现,自己的修为竟在不知不觉中,突破到了炼气七重!而且根基稳固无比,法力中蕴含的寂灭意韵更加浓郁,与混沌之气达成了一个新的平衡。
他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处遗迹,这石碑,显然与仙链,与归墟有着极深的关联!它或许是某个古老存在留下的观测点,或许是封印的一部分,又或许是……某种传承?
他继续在废墟中探索,除了石碑,再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所有的器物都已在那漫长的岁月中被寂灭之气侵蚀殆尽,化为了尘埃。
最终,他在一堵相对完好的石壁前停下。石壁上,以指力刻着一行小字,字迹歪斜,却透着一股看破生死、历经万劫的枯寂之意:
“身陷囹圄非我困,心向归墟即是家。寂灭非死,造化非生。得此意者,可渡苦海。”
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记,似莲非莲,似链非链,与张小凡腕间仙链的造型,竟有七八分相似!
张小凡凝视着这行字,尤其是“寂灭非死,造化非生”八字,心中剧震。这仿佛是在阐述一种超越生死、超脱造化的境界?难道这留下字迹的前人,最终并非被寂灭吞噬,而是……融入了归墟?或者说,找到了与寂灭共存,甚至驾驭寂灭的道路?
这与他在炼丹时感悟到的“毁灭中蕴含新生”何其相似,但层次更高,更为超然!
他盘膝坐在石碑之下,不再刻意抵抗周围的寂灭,也不再急于提升修为,而是将心神沉入那“非生非死”的枯寂禅意之中。
渐渐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这洞窟,与这石碑,与这无尽的寂灭融为了一体。生机内敛到极致,死寂笼罩周身,但他识海深处一点灵光不灭,混沌之气在丹田缓缓流转,维持着一种奇妙的“活死人”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对寂灭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仙链与归墟的共鸣也愈发清晰。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通过仙链,一丝微不可查的意念,正尝试着与那幽冥涧深处、那归墟的源头,建立某种联系……
危机依旧四伏,前路依旧迷茫。
但在这幽穴藏玄之地,张小凡找到了一条独特的修行之路,也开始真正触及仙链与归墟的核心秘密。
“非生非死,枯寂禅心……”他低声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或许,这才是他在幽冥涧中,真正的机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