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澈躺在铺着软草的石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冒着丝丝紫烟,只是比起上午,那紫烟淡了不少。
阿禾端着一个陶碗走进来,碗里盛着淡绿色的液体,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气——那是用碎星滩特有的“凝露草”和深海灵泉熬制的疗伤灵液,虽然品级不算顶尖,却胜在温和,最适合处理复杂的外伤。
“凌澈先生,我帮你换药吧。”阿禾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暖意。她刚才已经听阿澈说了,这位异界来客身上的伤很古怪,那紫烟带着空间腐蚀的力量,普通的疗愈术根本压不住。
凌澈点点头,虚弱地抬了抬手臂。他能感觉到,这帐篷里的空气虽然稀薄(对他而言),却有一种纯净的生机,比他逃亡路上经过的任何位面都要让人安心。
阿禾放下陶碗,拿起一块浸过灵液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手臂上的伤口。指尖触碰到那青灰色的皮肤时,她能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刺痛,像是有无数小针在扎——那是紫烟的腐蚀力在反抗。
“有点疼,你忍一下。”阿禾轻声说,另一只手按在伤口上方,缓缓注入自己的灵力。她的灵力不算强,却异常精纯,带着草木复苏的气息,像春日细雨,一点点渗透进伤口,中和着那股紫黑色的腐蚀力。
凌澈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疼痛不同于追魂咒发作时的撕裂感,而是像有两股力量在皮肉里较劲,一边要摧毁,一边要修复,拉扯得他骨头缝都在发酸。
“你这灵力……很特别。”凌澈喘着气说。他能感觉到,阿禾的灵力看似柔弱,却有着极强的韧性,像海边的礁石,任凭浪打风吹,始终守着自己的根基。
阿禾笑了笑,手下的动作没停:“是碎星滩的灵植教我的,它们说,活着就是要慢慢熬,急不来。”
凌澈怔了怔,看着阿禾专注的侧脸。这姑娘年纪不大,眼神却很沉静,像藏着一片深海。他活了几十万年,见惯了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修士,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熬”当成修行的道理。
“战狂大哥也是这样吗?”凌澈问,他想起上午那个扛着重剑、灵力稀薄却气势如雷的男人。
提到战狂,阿禾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他啊,就是头犟驴。明明疼得晚上睡不着,第二天照样天不亮就去练剑,说什么‘剑不能生锈’。”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以前在星陨谷,他为了护着我们这些后辈,硬接了魔君一掌,经脉差点断了……现在灵气复苏,大家都在慢慢恢复,就他,偏偏卡在最难的地方。”
凌澈沉默了。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举着剑挡在所有人面前,身后是需要守护的家园和后辈。
这样的人,哪怕灵力尽失,也比那些坐拥滔天修为却只会自保的“强者”要可敬得多。
“他的经脉……”凌澈犹豫了一下,“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阿禾眼睛一亮:“真的?”
“我来自灵虚界,最擅长感知空间与能量的流动。”凌澈说,“战狂兄的问题,似乎不是单纯的旧伤,更像是有股阴寒之力锁在经脉深处,需要用特定的频率去震荡才能解开。”他顿了顿,“不过我现在受追魂咒所累,力量十不存一,可能要等几天。”
“没关系没关系!”阿禾笑得眉眼弯弯,“只要有办法就好,大哥他……太苦了。”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灵液一点点渗透进伤口,那紫烟终于不再蒸腾,开始慢慢消散。凌澈舒服地叹了口气,感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一些。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阿禾姑娘,听说来了个奇怪的人?”是尊界修士里的一个领队,叫赵坤,嗓门很大,“战狂大哥让我们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紧接着,又响起几个孩子的声音:“阿禾姐姐,我们能进去看看吗?胖小子说他长着翅膀呢!”
阿禾无奈地笑了笑,对凌澈说:“碎星滩的人就是这样,藏不住事。你别介意。”
凌澈摇摇头:“无妨。”
阿禾掀开帐篷的帘子,外面站着不少人。赵坤带着几个尊界修士,阿澈也在其中,还有七八个孩子,一个个探头探脑,好奇地往帐篷里瞅。
“这就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前辈?”赵坤挠了挠头,看着凌澈青灰色的皮肤和银白色的长发,有点发愣,“看着……跟我们不太一样啊。”
“赵大哥,不得无礼。”阿禾嗔了他一句,“凌澈先生受伤了,需要静养。”
“对对对,静养。”赵坤赶紧点头,“那啥,要是需要护法,随时叫我们,尊界来的兄弟虽然不算顶尖,但打架还是能顶上的!”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声问:“凌澈先生,你真的有翅膀吗?像鸟儿一样能飞吗?”
凌澈笑了笑,抬手挥了挥。他背后的长袍下,隐约有透明的翅翼舒展开来,翅翼上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哇!”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眼睛瞪得溜圆。
战狂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人群后面,手里还提着那柄重剑,剑身上沾着不少沙土。他看着帐篷里的情景,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阿澈走上前,递给战狂一个水囊:“大哥,凌澈先生的伤比想象中麻烦,追魂咒是空间类的诅咒,我们的疗愈术只能暂时压制,没法根除。”
战狂喝了口水,看向帐篷里:“他刚才说,能帮我看看经脉。”
阿澈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凌澈先生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有办法!”
战狂没接话,只是望着凌澈。那个异界来客正低头和孩子们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几十万年的逃亡,让他满身疲惫,可在这简陋的帐篷里,在一群孩子的好奇目光中,他似乎暂时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让他先养伤。”战狂把水囊递回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转身往练剑场走,步伐依旧沉稳。身后的嘈杂声、孩子们的笑声、凌澈偶尔的回应,都渐渐远去。
阳光正好,沙滩上的礁石在光线下泛着暖黄。战狂举起了重剑,对着那块熟悉的礁石,又一次劈了下去。
“铛!”
还是一道浅浅的白痕。
但这一次,他仿佛听到了经脉深处传来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股韧性十足的灵力和异界来客带来的未知力量牵引下,正悄悄松动。
而帐篷里,凌澈看着战狂的背影,摸了摸手臂上已经不再疼痛的伤口,靛蓝色的竖瞳里,第一次染上了名为“安稳”的色泽。
或许,这场逃亡的终点,就在这个看似贫瘠却充满生机的碎星滩。
或许,和这些人一起,他能重新找回,那些在漫长岁月里遗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