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把三轮摩托停在便利店后巷,油箱盖还微微晃着。他刚从东郊回来,裤脚沾了点灰,顺手拍了两下。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等他掏出来,锁屏已经弹出七八条热搜。
第一条是视频——监狱监控画面,龙天行背对镜头,手里攥着半截牙刷,在水泥墙上刻字。指尖渗血,一笔一划写着“清白”。画外音是某个网友的解说:“家人们谁懂啊,这哥们儿用牙刷干出了王羲之的气势!”
弹幕炸了锅。
“建议直接进书法协会!”
“这字有杀气,我看了三遍腿还在抖。”
“楼上别装了,你那是吓的。”
“申遗必须安排上,不然我对不起祖宗。”
江小川滑动屏幕,又刷到一条新闻标题:《牙刷书法家走红网络,专家称其笔法暗合北碑风骨》。他差点笑出声,顺手点开评论区,第一条写着:“建议和故宫联名出钢笔,我买爆。”
他盯着那条评论看了两秒,转身推开便利店的门。
赵铁柱正蹲在冰柜前找饮料,听见动静抬头:“哥,你可算回来了!网上都炸了,龙天行那俩字现在比广场舞还火。”
“我知道。”江小川走到柜台后,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苏雨柔的声音干净利落,背景有键盘敲击声。
“你那边有没有搞文创的品牌团队?”江小川开门见山,“我想做个联名款。”
“什么联名?”
“‘龙体字’钢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是说……那个用牙刷刻字的龙天行?”
“对。”
“你疯了?”苏雨柔声音抬高,“他是重刑犯,我们推出他的字,董事会能把我骂死。”
“利润全捐。”江小川靠在椅背上,“捐给广场舞公益基金,专用于大妈们买音响和防滑鞋垫。”
“……你认真的?”
“你看新闻没?现在全网都在玩‘清白’梗。有人做了表情包,有人拿去当 tattoo 设计稿,还有人直播临摹,写完直接烧给祖先,说能净化家族 karma。”
苏雨柔叹了口气:“karma 是什么意思?”
“就是……祖坟冒黑烟的那种东西。”
“哦。”她顿了顿,“那你等等。”
电话被搁下,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我调了监控慢放。”她说,“他刻第一笔的时候,肩胛骨有个极细微的回缩,像是收拳再推。这不是写字,是运劲。”
“看出门道了?”
“每一笔都像在打太极的‘捋劲’,收尾带钩的地方,明显是寸劲反弹。”她语气变了,“这根本不是求饶,是宣战。”
“所以更该做这个联名。”江小川笑了,“咱们不卖罪犯的字,咱们卖一种态度——哪怕在牢里,也能把话说清楚。”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好。”她说,“我马上召集品牌部开会。”
当天下午,#龙体字钢笔# 冲上热搜。
预告图发布:黑色钢笔,笔身浮雕刻着“清白”二字,风格冷峻锋利。简介写着:“每一笔,都是未低头的脊梁。”
评论区瞬间分裂。
支持派:“这设计绝了!我要送给我妈,她跳广场舞维权十年,就缺这么一支笔!”
反对派:“你们疯了吧?给罪犯立碑?我这就举报!”
中间派:“我不关心政治,但我买,这钢笔拍照太帅了。”
上线三小时,首批五千支售罄。
江小川坐在柜台后刷新闻,一边啃煎饼。赵铁柱凑过来看:“哥,你是不是早算好了?”
“我没算。”江小川咽下一口,“我只是知道,人一旦开始争论一个字该不该存在,就说明它已经存在了。”
“那夜枭的人呢?他们会不会动手?”
“他们要是聪明,现在就该跳河。”
话音刚落,系统突然响起——
【叮】
【检测到您正在利用文化产品逃避社会责任,建议立即停止,并报名参加社区书法公益活动以弥补道德亏空。】
江小川翻了个白眼,顺手在手机上点了设置,把系统提示音调成静音。
晚上八点,苏雨柔发来一段视频。
画面是夜枭残党据点的监控——一间地下公寓,六个人围坐桌前,电脑播放着“龙体字”发布会回放。其中一人突然站起,砸了鼠标。
“这是羞辱!”他吼道,“我们研究脑波共振三年,结果对手靠一支破笔就赢了?”
没人接话。
十分钟后,他们集体出门,直奔护城河。
河边监控拍到惊人一幕:六人排成一列,脱掉外套,一个个往河里跳。一边扑腾一边喊:“洗眼!快帮我们洗眼!我不要看龙体字!我脑子要炸了!”
路人拍下视频,配文:“夜枭成员被书法精神攻击,现已主动净化。”
江小川看完视频,憋着笑回了个点赞。
第二天,钢笔入选年度设计大奖候选名单。
第三天,某大学哲学系教授发表长文:《论“清白”作为当代精神符号的公共价值》。
江小川躺在便利店的旧沙发上刷手机,豆浆喝了一半。王婆提着排骨进来,一进门就嚷:“老娘跳了二十年舞,终于等到公益基金挂牌了!”
“还没挂呢。”江小川懒洋洋说,“得等钱到账。”
“那也比以前强。”王婆把排骨放在柜台上,“你知道现在广场舞圈多风光吗?昨天三个大妈在公园写字,写的就是‘清白’,路过的小学生跪下磕头,说要拜师。”
“磕头干嘛?”
“人家以为是武林秘籍。”
江小川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苏雨柔。
他接起来。
“发布会场地定了。”她说,“全球直播,主题是‘逆袭者联盟’。”
“听着像超英电影。”
“本来就是。”她顿了顿,“你来不来?”
“我去干嘛?我又不是苏家人。”
“你是钢笔的设计灵感来源。”
“那也不能上台。”
“你可以躲在后台吃盒饭。”她语气轻了点,“顺便,教我怎么写‘清白’。”
江小川沉默几秒:“你真想学?”
“嗯。”
“那得先练站桩。”
“站多久?”
“至少半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气:“我以为会很难。”
“难的是坚持。”他说,“你以为写个字很简单,其实最难的是,每天都能面对墙,敢把自己的心刻上去。”
苏雨柔没立刻回应。
几秒后,她低声说:“那你……能不能来教我?当面。”
江小川看着窗外,阳光斜照在马路牙子上,几个小孩在追一只跑偏的气球。
他刚要开口,耳边忽然又是一声——
【叮】
他猛地皱眉,手指一划,直接把系统静音拉到底。
“刚才有杂音。”他对电话说,“你说什么?”
“我说,发布会下周三。”她的声音恢复冷静,“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高中跆拳道比赛的视频投在大屏幕上。”
江小川差点把豆浆喷出来:“你哪来的?”
“秘密。”她轻轻说,“倒数第二排,左数第三个观众,戴鸭舌帽的那个——是你吧?”
他愣住。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周三,九点。”她说,“别迟到。”
电话挂了。
江小川握着手机,半天没动。
赵铁柱从后屋探头:“哥,外卖单到了,十七份麻辣烫,送锦绣花园五栋。”
“送去。”
“你不跟?”
“我得练字。”
“你还真信她会放那段视频?”
江小川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普通钢笔,在纸上慢慢写下两个字。
笔尖顿了顿。
他吹了吹墨迹,把纸折好塞进裤兜。
外面阳光正好,广场舞音乐准时响起。
他依旧穿着旧t恤,脚边堆着外卖箱,仿佛从未离开过烟火人间。
手机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来自苏雨柔:
“忘了说,发布会现场准备了三十支‘龙体字’钢笔,签名栏留白。”
“等你来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