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晁盖伤势稍有好转,已能偶尔清醒片刻,说几句话。宋江与吴用认为时机已到,便在聚义厅召集所有头领,商议“山寨前程大计”。
厅内气氛庄重,核心头领分列两旁。武松坐在林冲、花荣上首,顾永、孙立等人立于其身后,自成一派沉稳气势。
宋江端坐主位,面容沉痛,先是总结了近期战事,褒奖了众兄弟之功,随后话锋一转,声音带着几分悲凉与无奈:
“……诸位兄弟,我梁山自王伦兄长开创基业,至晁天王与宋某与众兄弟苦心经营,方有今日之盛。然,树大招风,高唐州一事,我梁山已与朝廷权奸势同水火。近日探马回报,那高俅老贼已在朝中煽风点火,欲调集大军,前来征剿。我梁山虽雄,然终究一隅之地,如何能与举国之力长久抗衡?”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不少人面露忧色,便继续道:“宋某每每思及众兄弟之前程,夜不能寐。我等皆是一身本事的好汉,难道真要在这水泊之中,背负草寇之名,直至战死沙场,湮没于史册吗?”
智多星吴用适时接口,羽扇轻摇:“公明哥哥所虑,正是我等心病。以小弟愚见,我等聚义,本为‘替天行道’,而非与朝廷为敌。如今天子圣明,只是被奸臣蒙蔽。若能寻得门路,向天子表明心迹,愿率众归顺,为国效力,北抗辽虏,南平方腊,既可保全兄弟性命,博个封妻荫子,又可真正践行‘替天行道’之志,洗刷草寇污名,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招安”二字,虽未直接说出,但其意已昭然若揭。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赤发鬼刘唐第一个跳起来,嚷道:“招什么鸟安!那皇帝老儿坐在东京,享尽荣华,哪里管我等死活?那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向他们低头?俺刘唐第一个不答应!”
阮小七也叫道:“就是!俺们在梁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缎,何等快活!何必去受那帮狗官的鸟气!”
李逵更是抡起板斧,吼道:“招安?招甚鸟安!哥哥休要听这酸秀才胡吣!俺铁牛只认得哥哥和众兄弟,什么鸟皇帝,什么鸟官,惹恼了俺,一并砍了!”
一众元老派、草莽气息浓厚的头领纷纷出声反对,群情激愤。
宋江见状,连忙安抚道:“诸位兄弟稍安勿躁!此乃关系山寨存亡、众兄弟前程之大事,需从长计议,各抒己见。”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武松,“武松兄弟,你智勇双全,屡立奇功,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武松身上。支持招安者,希望他能顾全大局;反对者,则期待他能力挽狂澜。
武松缓缓起身,他身形挺拔,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宋江和吴用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公明哥哥,军师。你等所言招安,看似为众兄弟寻个出路,实则是将我等颈上头颅,亲手递于仇人之刀下!”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宋江脸色微变:“武松兄弟,何出此言?”
武松冷笑一声,声若洪钟:“请问哥哥,那高俅、蔡京、童贯之流,为何视我梁山如眼中钉,肉中刺?是因我等劫了生辰纲?还是因我等杀了几个贪官污吏?”
他不等回答,自问自答:“非也!是因为我等存在,便彰显了他们的无能、他们的腐败、他们的罪孽!我等替天行道,行的便是他们失掉的天道!我等劫富济贫,济的便是被他们盘剥的贫苦!”
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尔等以为,向这等奸臣把持的朝廷低头,他们便会真心接纳我等?便会让我等安然享受荣华富贵?简直是痴心妄想!”
“纵观史册,哪个落草受招安者,有过好下场?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届时,一道圣旨,将我等兄弟拆散四方,或派往边关送死,或寻个由头逐个铲除!那高俅老贼,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岂会容我等活命?!”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宋江:“公明哥哥,你口口声声为众兄弟前程着想,可曾想过,那前程是锦绣前程,还是黄泉之路?!”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掷地有声!将招安背后血淋淋的真相,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林冲闻言,想起自己家破人亡的惨状,虎目含泪,重重一拍桌子:“武松兄弟所言极是!林冲深受官府之害,此生绝不与那些狗官为伍!”
鲁智深也吼道:“说得好!洒家也只信得过梁山兄弟,信不过那鸟朝廷!”
顾永、孙立、杨志等受过官府迫害的头领,纷纷出声附和武松。
厅内形势,瞬间逆转!反对招安的声浪占据了绝对上风!
宋江与吴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想到武松的态度如此坚决,言辞如此犀利,更没想到他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一席话便几乎将他们的谋划彻底掀翻!
吴用强笑道:“武松兄弟未免过于悲观。若能寻得门路,直达天听,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直达天听?”武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军师莫非忘了,那通往‘天听’之路,早已被高俅、蔡京之流堵死!即便侥幸得见天子,几句谗言,便可让我等万劫不复!此等将命运交于仇敌之手的蠢事,武松,绝不认同!”
他环视众头领,声音激昂:“我梁山之前程,不在招安,而在自身!当整军经武,联合四方豪杰,廓清寰宇,扫除奸佞!即便最终战死,亦不愧对‘替天行道’这面大旗,不负我等兄弟一世英名!”
“说得好!”
“武松哥哥说得对!”
刘唐、李逵、三阮等人轰然叫好,声震屋瓦。
这场关系梁山命运走向的争论,以武松的激烈反对和获得大部分头领支持而暂告段落。宋江与吴用的招安之议,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梁山的内部,已然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武松看着脸色铁青的宋江和吴用,心中冷然。他阻止了这一次,但宋江绝不会死心。未来的斗争,将从战场,转向这聚义厅内。
而他,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