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里的药汁咕嘟咕嘟冒泡，千年莲籽的清甜味混着龙涎草的微苦飘出来，在宫门外弥漫开。鹿筱蹲在灶边，手里拿着木勺不停搅动，眼睛却盯着敖翊辰——他靠在宫墙根坐着，脸色比刚才好了点，但嘴唇还是没血色，手腕上被针扎过的地方贴着块纱布，偶尔会抬手按一下，显然放血还是伤了元气。
夏凌寒站在旁边，看着黑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翅膀上的黑鳞泛着死气，忍不住问：“药还要熬多久？黑龙这样子，能撑得住吗？”鹿筱往砂锅里看了眼，药汁已经熬得浓稠，呈浅褐色，上面飘着层淡淡的金雾——那是龙血和千年莲籽融在一起的迹象。“快了，再熬一刻钟就能喂了，”她声音有点哑，刚才一直盯着火候，没顾上喝水，“黑龙底子厚，只要药喂进去，毒就能压下去。”
萧景轩扶着林茹筠站在不远处，林茹筠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靠在萧景轩怀里小声说：“刚才在戏台子上，我还以为李嬷嬷要杀了我……多亏了鹿筱和柳王妃。”萧景轩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暖阁方向——柳梦琪刚才差点被春桃下毒，现在肯定还在后怕。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前总觉得柳梦琪刁蛮，没想到这次居然敢冲上去帮敖翊辰，还差点被刀砍到。林茹筠见他走神，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太没用了？”萧景轩赶紧摇头：“胡说什么，你没受伤就是最好的，换作旁人，早吓瘫了。”他这话半真半假，林茹筠刚才虽慌，却没乱挣扎，倒是比他预想中稳当些。
洛绮烟走过来，递给鹿筱一杯水：“先喝点水，看你嘴唇都干得起皮了。敖翊辰那边我盯着，他要是敢乱动，我就喊你。”鹿筱接过水杯，仰头喝了大半，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嗓子没那么干了。她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厚厚的云裹着，连星星都躲得没了影，风一吹，带着宫墙外老槐树的萧瑟气——云澈澜明天一早就要去阳城，不知道能不能摸到李嬷嬷的踪迹，春桃更是像人间蒸发了，夏越去御药房翻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御药房那些药材，春桃记了三年，哪味能炼毒、哪味能掩毒，她比谁都清楚，要是让她跟李嬷嬷凑在一起，手里再握着蛇蜕毒和龙鳞粉，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
正走神，砂锅里的药汁突然“噗”地溅出来，烫得鹿筱猛地缩回手，手背瞬间红了一片。她低头一看，药汁表面的金雾突然浓得像化不开的蜜，还泛着点诡异的淡绿色——这颜色不对劲！鹿筱心里一紧，赶紧拿起木勺舀了点药汁，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莲籽的甜和龙涎草的苦，还藏着股极淡的腥气，跟蛇蜕毒的味道沾点边，却又多了丝金属般的冷冽感。
“怎么了？”敖翊辰注意到她的脸色，撑着墙想站起来，刚动了下，胸口就闷得发疼，脚步踉跄了一下。鹿筱赶紧扶住他：“你别动！”她把木勺递过去，“你闻闻，这药汁有怪味。”敖翊辰低头闻了闻，眉头拧成了疙瘩：“是龙鳞粉，量不多，混在龙涎草里的。”“龙涎草？”鹿筱愣住了——这龙涎草是去年深秋在寒潭边挖的，当时潭边的草都枯了，就这株龙涎草还带着点青，她特意用油纸包好，藏在药箱最底层，除了今天拿出来熬药，平时碰都没碰过，怎么会沾着龙鳞粉？
她慌忙打开药箱，把剩下的龙涎草倒在手里，指尖一搓，就摸到了细细的颗粒——银白色的，跟龙鳞磨的粉一模一样。鹿筱的心沉了下去，挖这草的时候她看得仔细，叶子上干干净净，绝没有粉末。难道是戏台子上乱的时候，春桃趁人不注意碰了药箱？可当时春桃摔了药碗就慌慌张张跑了，根本没靠近药箱的机会。那就是在寒潭边的时候，就被人动了手脚？是谁？李嬷嬷？还是另有其人？
“别慌，”敖翊辰攥了攥她的手，声音稳得像定海神针，“龙鳞粉少，又跟龙血、千年莲籽兑在一起，毒性早中和了，喂给黑龙喝没事，顶多让它多睡两个时辰。”鹿筱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发紧——有人在她的药里动手脚，还做得这么隐蔽，这宫里的眼线，怕是比她想的还要多。以后采药、晒药、熬药，一步都不能错。
一刻钟后，药汁终于熬好了。鹿筱把药汁倒在粗瓷碗里，吹凉了才走到黑龙身边。黑龙趴在地上，眼睛闭着，翅膀耷拉着，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蹲下来，轻轻掰开它的嘴，一点一点把药汁灌进去，药汁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来，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浅褐色的印子。没一会儿，黑龙翅膀上的黑鳞就淡了点，从墨黑变成了深灰，呼吸也平稳了些。鹿筱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摸了摸它的翅膀——鳞片还是烫，但比刚才凉了点。
敖翊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回去歇着吧，这里有禁军看着。”鹿筱摇摇头：“我等它醒了再走。你赶紧回去，你体内邪气还没清，又放了血，不能再耗着。”敖翊辰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两人并肩坐着，夜风卷着槐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倒让这紧绷的夜添了点软意。鹿筱靠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才觉得累意涌了上来；敖翊辰揽着她的腰，指尖能摸到她腰间的薄汗，心里又疼又暖——她总是这样，把别人放在前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黑龙动了动翅膀，眼睛慢慢睁开了。它的眼神还有点浑浊，看了看鹿筱，又看了看敖翊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脑袋往鹿筱手边蹭了蹭。鹿筱摸了摸它的头：“没事了，好好睡。”黑龙蹭了蹭她的手，又闭上眼睛，睡得沉了。两人慢慢站起来，敖翊辰扶着鹿筱的胳膊，一步一步往暖阁走，他的手很凉，鹿筱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贴上去，想给她暖一暖。
回到暖阁，阿桃还趴在软榻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得直打哈欠，却还硬撑着等他们。见他们进来，阿桃赶紧抬起头：“鹿姐姐，敖哥哥，黑龙醒了吗？”鹿筱摸了摸她的头：“醒了，你快去睡，明天还要给敖哥哥熬莲子粥呢。”阿桃点点头，被小宫女扶着，一步三晃地走了。
风若瑶还在暖阁里，手里拿着那片蛇蜕碎片，凑在灯底下看。见他们回来，她赶紧走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鹿筱，你看这个——”她指着碎片上“辰”字旁边，“这里有个‘陈’字，跟布包上的一模一样，刻得太浅了，不凑近根本看不见。”鹿筱接过碎片，凑到灯前一看——果然，“辰”字右边有个比米粒还小的“陈”字，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
“陈家村的‘陈’？”敖翊辰皱起眉，“李嬷嬷用陈家村的绣法，又在蛇蜕上刻‘陈’字，说不定她就是陈家村的人，或者在那儿待过很久。”鹿筱点点头：“云澈澜明天去陈家村，得让他查清楚，三年前陈家村闹瘟疫的时候，李嬷嬷在不在，还有她在村里有没有亲戚、藏没藏东西。”
正说着，夏越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头发都乱了，脸色发白：“鹿筱，敖公子，春桃跑了！我在她枕头底下找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了过来——青布底，绣着槿花，角落有个“陈”字，布包里掉出点淡绿色粉末，腥气扑面而来，跟蛇蜕毒一模一样。
“御药房的太监说，”夏越喘着气，“春桃是三年前进宫的，是李嬷嬷托人推荐的，李嬷嬷还经常偷偷给她送东西，半夜去御药房找她，宫里人都说春桃是她干女儿！”鹿筱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么说，春桃是李嬷嬷早就埋在御药房的眼线，三年前就布好了局——李嬷嬷假死，怕是去陈家村安排后续，把春桃安在御药房，帮她偷药材、炼毒。”
敖翊辰点点头：“李嬷嬷跑了，春桃肯定跟她汇合，往阳城去了——陈家村在阳城西边，她熟得很。”鹿筱心里一急：“让云澈澜多带点人，留意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春桃懂医术，说不定背着药箱。还有，让张太医跟着去，他懂毒物，万一遇到危险能应对。”夏越赶紧点头：“我已经跟云澈澜说了，他带了二十个禁军，还有张太医。”
夜色越来越深，暖阁里的灯芯烧得长了，火苗晃悠悠的，把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敖翊辰靠在软榻上，脸色还是白，呼吸也重，显然累着了。鹿筱给他盖了薄被，又去灶边熬药膳——当归、黄芪、红枣，还有最后一颗千年莲籽，熬在砂锅里，香味慢慢飘出来。洛绮烟走过来帮她添柴火：“你也别熬太晚，明天还要应付李嬷嬷，你要是倒了，我们更乱。”鹿筱笑了笑：“没事，熬完看着他喝了就睡。”
药膳熬好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窗外泛起鱼肚白。鹿筱端着碗走到软榻边，轻轻推醒敖翊辰：“喝碗药膳再睡。”敖翊辰坐起来，小口喝着，药膳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的闷疼轻了点。“你也喝，”他把碗递过去，鹿筱接过喝了几口，刚放下碗，就觉得头晕，眼前发黑，差点摔倒。敖翊辰赶紧扶住她：“累坏了吧？躺会儿。”鹿筱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眉头却还皱着，连梦里都在操心。
第二天早上，鹿筱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敖翊辰还没醒，脸色好了不少，嘴唇也有了血色。她刚想下床，就被敖翊辰抓住手腕：“不再睡会儿？”鹿筱摇摇头：“得看看黑龙，还有云澈澜的消息。”
两人刚洗漱完，洛绮烟就拿着封信跑进来：“云澈澜的消息！他到阳城了，去陈家村查了，有怪事！”鹿筱赶紧接过信，洛绮烟念了起来：“陈家村三年前闹瘟疫，人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搬走了，现在只剩破房子。但村东头破屋里有个灶台，砂锅里有淡绿色粉末，跟蛇蜕毒一样！还有个布包，绣着槿花和‘陈’字，里面有半张药方，写着龙鳞粉、蛇蜕、苦艾，字迹像李嬷嬷的！”
鹿筱心里一沉，刚要说话，小宫女又跑进来，手里拿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鹿姑娘，宫门外有个老乞丐，说这个要交给你，说是‘陈家村的故人’让送的。”鹿筱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绣着槿花的帕子，帕子角落绣着个“陈”字，帕子中间还包着片干枯的苦艾叶——跟布包里的苦艾一模一样！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帕子边缘的针脚，斜着走，花瓣旁还藏着个淡淡的“陈”字记号，跟她民国时家里陈姨的绣法，分毫不差！
“故人？”敖翊辰凑过来看了看帕子，“陈家村的故人，难道是陈姨的亲人？还是……”他没说完，鹿筱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陈姨早在她穿越前就去世了，怎么会有人用她的绣法？难道还有别人从民国穿过来？或者，陈家村跟她的家乡，有什么联系？
洛绮烟看着她的脸色，赶紧问：“怎么了？这帕子有问题？”鹿筱攥紧帕子，指尖都泛白了：“这绣法，是我家乡的绣法，只有陈姨会……”她话没说完，暖阁外突然传来禁军的喊声：“鹿姑娘！不好了！黑龙又晕倒了，翅膀上的黑鳞又变深了，还在流血！”
鹿筱心里一慌，赶紧往宫门外跑，敖翊辰也跟着站起来，刚走两步，胸口就闷得疼，却还是咬牙跟了上去。宫门外，黑龙趴在地上，翅膀上的黑鳞又变成了墨黑，血顺着鳞片往下流，滴在地上，把青石板都染黑了。鹿筱蹲下来，摸了摸它的翅膀，烫得吓人，她拿出银簪，往血里蘸了蘸，银簪瞬间变黑——蛇蜕毒，比上次更重了！
“怎么会这样？”夏凌寒也赶了过来，脸色发白，“不是已经解了吗？”鹿筱咬着牙：“肯定是刚才喂的药里，龙鳞粉没中和干净，反而引动了黑龙体内残留的毒！而且……”她看向手里的帕子，“李嬷嬷故意送这帕子来，就是想引我去陈家村，黑龙突然毒发，说不定也是她的算计！”
正说着，云澈澜派来的人又到了，手里拿着张纸条，递给鹿筱：“鹿姑娘，这是在陈家村破屋里发现的，压在砂锅底下的。”鹿筱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李嬷嬷的：“鹿筱，想救黑龙，想知道陈家村的秘密，后天午时，陈家村老槐树下见，只许你一个人来，带了旁人，黑龙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鹿筱攥紧纸条，指尖都要把纸戳破了——李嬷嬷明摆着是设了圈套，可黑龙毒发，她不能不去。敖翊辰扶住她的肩膀：“我跟你一起去。”鹿筱摇摇头：“不行，李嬷嬷说了，只许我一个人去，要是带你去，她会对黑龙下手的。”
“那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洛绮烟急得拉住她，“李嬷嬷那么狡猾，还有春桃帮忙，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鹿筱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我必须去，为了黑龙，也为了陈家村的秘密，还有……陈姨的事。”她看向敖翊辰，“你帮我照看黑龙，我去去就回，要是我午时没回来，你就带人去陈家村找我。”
敖翊辰还想说什么，鹿筱已经转身往暖阁走：“我去准备药箱，后天一早就出发。”看着她的背影，敖翊辰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知道，鹿筱决定的事，没人能改，但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冒险，哪怕违背她的意思，也要跟着去。
而此时的阳城陈家村，一间破屋里，李嬷嬷正坐在灶台边，手里拿着片蛇蜕，嘴角勾起阴笑。春桃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龙鳞粉：“嬷嬷，鹿筱真的会来吗？”李嬷嬷冷笑一声：“她会来的，为了黑龙，为了那个民国来的秘密，她不得不来！等她来了，我们就用掺了龙鳞粉的蛇蜕毒毒晕她，拿到她身上的千年莲籽，再用她的血炼毒，到时候，敖翊辰和黑龙，都得死！”
春桃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嬷嬷放心，我已经在陈家村周围布了毒草，只要鹿筱来了，插翅难飞！”李嬷嬷满意地笑了，手里的蛇蜕被她捏得变了形——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这次，一定要让鹿筱和敖翊辰，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