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朔风与战火,暂时还被巍峨的群山阻隔在千里之外。京城依旧维持着它表面的繁华与秩序,只是这秩序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汀兰水榭内,苏挽月收到萧煜通过“济世堂”辗转送回的回信时,已是两日之后。
信笺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寥寥数语,却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萧煜收到了消息,北疆已有对策,这意味着她并非在孤军奋战。“安勿动,静观其变,详查规律,保重自身为要。”——他的叮嘱简洁而有力,透着远在沙场的关切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姐,萧世子那边……”挽星在一旁,看着苏挽月凝神读信的模样,小声问道。
“北疆已有安排,让我们静观其变,详查秘道动向。”苏挽月将信笺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低声对挽星道,“告诉顾先生,城隍庙那边的监视不能停,但要更加隐蔽,重点记录秘道开启的时间、频率,以及进出人员的模糊特征、货物的大致形状,切勿靠近,安全第一。”
“是。”挽星应下,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忧色,“小姐,还有一事。今日粥棚那边的老陈(顾清风安排的心腹)递来消息,说近日京城巡防营的巡逻似乎比往常频繁了许多,尤其是夜间,对一些偏僻巷陌的盘查也严厉起来。而且,他听到一些兵士私下抱怨,说是上头下了严令,要严防‘奸细’和‘乱党’。”
巡防营异动?苏挽月眉头微蹙。这会是正常的战备状态提升,还是容妃一党借机调动力量,有所图谋?或者,是针对可能存在的“泄密”进行的内部清查?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京城的气氛正在进一步收紧。
“让老陈他们多留意巡防营的动向,特别是与周家产业或那城隍庙附近区域相关的巡逻路线是否有变化。”苏挽月吩咐道,“另外,粥棚那边,流民百姓中可有什么特别的议论?”
挽星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气愤:“正要回禀小姐。流言越来越难听了!之前还只是影射镇北王殿下拥兵自重,如今竟有鼻子有眼地说……说此次绥远城失守,就是因为镇北王故意放纵所致,为的是养寇自重,向朝廷索要更多钱粮兵权!还有人说,看到北疆来的商队带着金银珠宝进入镇北王府在京城的别院……简直是一派胡言!”
苏挽月的心沉了下去。这流言恶毒至极!不仅抹黑萧煜父子忠心,更将“通敌”的嫌疑反扣过来,其心可诛!这必然是容妃一党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目的就是在皇帝和朝臣心中种下猜疑的种子,为可能到来的朝堂发难做铺垫。战事胶着之时,此类流言对前线士气的打击,对朝廷决策的干扰,将是致命的。
“可知流言最初从何处传出?”苏挽月冷静地问。
“老陈说,似乎是从几个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和一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里先传开的,内容大同小异,像是有人统一授意。”挽星答道,“咱们粥棚也有人故意散播,被老陈他们暗中记下了几个面孔,似是市井混混之流。”
统一授意,市井混混……这手法与之前诋毁“霓裳”时如出一辙,只是规模更大,内容更恶毒。苏挽月意识到,对方的攻势正在全面升级,从商业打压、后宫倾轧,扩展到更广阔的舆论战场和可能的军事阴谋(秘道军械)。
“我们能否做些什么?”挽星不甘心地问,“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萧世子吗?”
苏挽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眼下我们势单力薄,若贸然反驳,反而会暴露自己,正中对方下怀。萧煜信中让我们‘静观其变’,自有道理。北疆的战绩,是最好的反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同时像蜘蛛一样,安静地织网,捕捉更多有用的信息。”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积满白雪的枯枝,目光深邃:“挽星,你让老陈他们,在施粥时,可以顺势引导一下话题。不必直接替镇北王辩解,只需多问问流民们,家乡遭了狄寇劫掠的惨状,听听他们对浴血奋战边军的期盼。人心自有杆秤,有时候,真实的苦难比华丽的谎言更有力量。”
“另外,”她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重点留意那些主动散播谣言的人,看看他们除了散播谣言,还与什么人有接触,特别是……是否与巡防营的人,或者与周家旧部有过来往。”
挽星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顺藤摸瓜?”
“不错。”苏挽月颔首,“舆论战也是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要弄清楚,对方这套组合拳,到底有多少后手。”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挽星领命,匆匆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苏挽月却仿佛能听到京城各个角落响起的、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这无声的战争,同样凶险。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席卷京城的流言蜚语,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她必须更加警惕,在这迷雾之中,为萧煜,也为自己,守住这京城的一片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