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那句“三战皆负,诸位可还有疑问?”如同一把冰冷的铁尺,重重地敲打在每一位古老传承者的自尊心上。力量、诡道、肉身,他们引以为傲的三大支柱,在龙吟阁那迥异而高效的“科学修仙”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如此……落后。
论道堂内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沉寂。扎西格桑闭目不语,佛心摇动;唐璜脸色铁青,指甲几乎掐入掌心;王刚看着自己依旧颤抖流血的拳头,眼神茫然。就连主位上的慕容青云,抚须的手指也微微停滞,温润的眼眸深处是化不开的凝重。
难道,千百年的传承,真的走到了尽头?在绝对的技术鸿沟面前,所有的经验、技巧、苦修,都成了笑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破开乌云的利剑,骤然响起:
“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容家席位中,一位一直静坐于慕容青云身后的青年,长身而起。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逸,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袭月白色绣有流云纹的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古朴连鞘长剑,整个人宛如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利剑,虽未出鞘,却已锋芒隐现。
正是慕容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少主,慕容英。
慕容英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着自家祖父和各方势力代表微微躬身行礼,随后目光如电,直视玄甲,朗声道:“龙吟阁手段,确实神妙莫测,令人大开眼界。力量、诡道、肉身,三战皆胜,我等心服口服。”
他话语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先承认了失败,让众人微微一愣。
但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然而,方才三战,所较者,无非是‘力’之强弱,‘技’之奇诡,‘体’之悍勇。但我等古老传承,尤其是武道一途,其精髓,并不仅在于此!”
他“锵啷”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冽,隐隐有龙吟之声相伴。
“武之真意,在于‘技’近乎‘道’!在于临敌应变之机巧,在于招式变化之无穷,在于料敌机先之智慧,在于将有限的力量,通过精妙的技法与战斗智慧,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威力!”慕容英手腕一抖,长剑挽出三朵碗口大的剑花,剑气森然,竟在空中留下短暂的残影,“此乃千年武道积淀之精华,是无数先辈心血智慧之结晶,绝非单纯力量堆积或冰冷计算可以完全涵盖!”
他剑尖遥指玄甲,战意勃发:“慕容英不才,愿以家传‘星河剑法’,领教龙吟阁之‘战术算法’!不论力量强弱,只论招式变化与临阵机断!看看是慕容家千年传承的剑技精妙,还是贵阁的‘算法’更能洞悉战局,预判无常!”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瞬间点燃了在场不少古老传承者心中即将熄灭的火苗!
对啊!他们还有“技”!还有千锤百炼、蕴含着无数先人智慧的武学招式与战斗经验!这是冰冷的机器和算法能够模拟和超越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玄甲身上,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期盼。
玄甲看着气势如虹、剑意冲霄的慕容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数据流再次飞速闪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侧耳,仿佛在接收指令。
数息之后,他点了点头:“申请收到。判定:有价值对比数据可采集。允许进行‘限定性战术演算对抗’。”
话音刚落,空间涟漪第三次荡开。
这次走出的,是一位身形匀称、气质冷静沉凝的青年。他同样身着黑色作战服,但眼神不同于玄甲的绝对冰冷,也不同于磐山的狂野战意,而是一种极度专注、仿佛时刻都在进行着高速计算的锐利。他正是龙吟阁内专精于战术预测与灵能招式优化的学员,代号“云师”——李慕白在实战领域的同门,走的却是纯粹的战斗计算路线。
云师落地,目光平静地看向慕容英,微微颔首:“龙吟阁,云师。接受剑技与战术算法的对抗演算。规则:能量强度限定为同一基准水平(以慕容英当前能量强度为基准),只比拼招式变化、预判与战术应对。一方认输或失去战斗力为止。”
“好!”慕容英眼中精光大盛,他要的就是这个!在同等力量基础上,纯粹比拼“技”与“算”!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如同浮光掠影,手中长剑划破空气,带起一片璀璨的剑光,如同星河倒泻,瞬间将云师笼罩!
“星河剑法第一式,星罗棋布!”
剑光点点,如同夜空繁星,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周天星斗运转之妙,每一剑都指向云师周身要害,虚实相生,变幻莫测!这是慕容家剑法的起手式,旨在惑敌、扰敌、试探敌手反应。
面对这精妙繁复的剑招,云师脚下步伐不动,只是双眼之中,淡蓝色的数据流光如同瀑布般急速刷新!他并没有去看那漫天剑影,而是紧紧盯着慕容英的肩膀、手腕、腰胯等发力点的细微动作,以及其能量在剑身中流转的轨迹!
在他的“视觉”中,那华丽的剑招被迅速拆解、分析,无数条可能的攻击轨迹、后续变化被瞬间计算、推演!
就在那点点剑光即将临体的前一刻,云师动了!他侧身、拧腰、探手,动作简洁、精准、高效到了极致,仿佛早已预知了所有剑光的落点!他的右手并指如剑,一缕高度凝聚的灵能在指尖吞吐,不偏不倚,精准地点向漫天剑影中,那唯一真实、也是力量流转最核心的一个“节点”——慕容英的手腕!
“什么?!”慕容英心中大惊,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这式“星罗棋布”的虚实核心?!他急忙变招,剑光一敛,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直线,直刺云师咽喉!
“星河剑法第二式,流星逐月!”速度爆发,一往无前!
云师眼中数据流再次狂闪,面对这极速一剑,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身体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微微倾斜,那刺向他咽喉的剑尖,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掠过!与此同时,他并指如剑的右手顺势下划,指尖灵能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向慕容英因前刺而略显空门的中路!
慕容英再次被迫回剑格挡,剑身与云师指尖灵能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接下来的战斗,完全进入了慕容英从未想象过的节奏。
他的每一式精妙剑招,无论多么繁复,多么出其不意,在云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计算之眼面前,似乎都失去了神秘面纱。云师总能在他招式将发未发、或者力量流转的关键节点,进行最精准、最经济的干涉与反击!
他仿佛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而是在和一个拥有无限算力、能够瞬间穷尽他所有招式变化可能性的“战斗数据库”对抗!
“星河倒卷!”慕容英剑势再变,剑光如同汹涌星河,层层叠叠,席卷而去!
云师脚下步伐变幻,如同未卜先知,总能在剑势合拢的前一瞬,找到那稍纵即逝的缝隙,穿梭而过,同时一指或一掌,必定攻向慕容英招式转换时最难受、最薄弱的一点!
“星陨九天!”慕容英腾空而起,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流光,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云师抬头,眼中数据流锁定空中那道流光的轨迹、速度、能量分布,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移位,同时一指向上点出,并非硬撼,而是精准地点在剑身侧面三分之一的受力薄弱处!
“铛!”
慕容英只觉得剑身传来一股巧劲,那凝聚的剑势竟被这一指带偏了几分,轰然刺入旁边的地面,留下一个深坑!而他本人,则因为招式用老,身形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
云师眼中寒光一闪,一直处于守势的他,第一次主动出击!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并指如剑,直取慕容英因落地而未及回防的肋下空门!这一指,快、准、狠,时机妙到巅毫,完全抓住了慕容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绝对破绽!
慕容英瞳孔骤缩,他想要回剑,已然不及!想要闪避,重心已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蕴含着凌厉灵能的手指,点向自己的要害!
他输了。
不是输在力量,不是输在速度,而是输在了那令人绝望的……“算计”上。对方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想法,预判他所有的动作!
就在云师指尖即将触及慕容英衣衫的瞬间,他却陡然停住,所有力量瞬间收敛,身形向后飘退一步,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姿态。
“演算结束。”云师平静地开口,“目标剑技数据库已收录百分之七十三。战术算法推演胜率:百分之九十八点四。”
慕容英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中的长剑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引以为傲的家传剑法,他苦修多年的战斗技巧,在对方眼中,竟然只是一套等待被“收录”和“分析”的“数据库”?
那种挫败感,比力量上的碾压更让他感到无力与冰寒。
云师看向失魂落魄的慕容英,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客观的评价:“剑法本身,蕴含智慧,变化精妙,有其价值。但使用者临机应变逻辑存在可预测模式。建议引入混沌变量与超越性直觉训练,可提升算法应对难度百分之十五以上。”
这句如同导师点评学生作业般的话语,更是让慕容英胸口一闷,几乎吐血。
古武技 vs 战术算法。
结果,依旧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龙吟阁用最后一场对决,彻底击碎了古老传承者们最后的幻想——不仅仅是力量层面,就连他们最核心的、视为立身之本的“技艺”与“智慧”,在高度发达的计算与数据分析面前,也显得如此模式化和……落后。
论道堂内,再无一丝声音。
古老的骄傲,被名为“科学”的洪流,彻底冲垮。
林霜华看着这一幕,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无声地叹息。她知道,一个时代,或许真的结束了。
而玄甲,则再次看向全场,那平淡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如同最终的宣判:
“传统路径,具备参考价值,但效率低下,上限锁死。”
“科学修仙,方是未来。”
“诸位,可愿……换个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