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左腿早就没了感觉，可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的沙地已经被血浸透了，每踩一下都像踩在烧红的铁砂上，疼得钻心。他没有回头，也没听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
没有人来。
当他走到b区边缘的时候，风突然停了。
不是慢慢变小，是瞬间消失。连空气中飘着的硝烟都凝固了，整个战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原本缓缓前进的尸群，最前面的一只丧尸忽然转过身，机械地往后退。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成百上千的尸体开始整齐划一地撤离，没有嘶吼，没有混乱，就像接到了什么无声的命令。
陆烬站在原地，拄着刀，喘得厉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防线没破，人还活着。
然后，膝盖一软。
他没能跪下去，腰被一具倒下的巨尸脊骨卡住，整个人悬在半空。血顺着小腿流到脚尖，一滴一滴落在尸骸的眼窝里。他的头低垂着，意识一点点模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远处炮塔上晃动的人影。
石头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猛地推开挡路的林瑶，大喊一声：“队长！”声音撕心裂肺。林瑶举枪对准他后背，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没有开枪。她看着石头疯了一样穿过废墟，扑向那个还在站着的身影。看他跪在尸堆上，双手发抖却小心翼翼地把陆烬从骨刺上解下来。
陆烬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石头把他抱起来时，手在抖，但脚步稳得不像话。
凌昊往前走了一步。
林瑶立刻横起枪拦在他面前：“别过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不是断刃的人了，你是外人。”
凌昊没动，也没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枪管，死死盯着石头怀里的陆烬，手指一点点攥紧。
赵乾也想上前，却被雷烈一把按在墙上。两个队员死死拽着他胳膊，嘴里劝着：“副队现在不能上去啊，会被说闲话的！”可赵乾像疯了一样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个omega凭什么当队长？他倒了就该换人！我才是正经Alpha——”
话没说完，雷烈手起刀落，一记手刀劈在他脖子上。赵乾当场瘫倒。雷烈拎着他衣领往墙角一甩，转身扫视一圈，眼神锋利如刀：“谁再乱来，试试看。”
没人敢动了。
几个队员讪笑着把赵乾拖走了。
石头抱着陆烬一路走进医疗区，一步都没停。林瑶跟进去，在门口贴了封锁条，只让医护人员和自己进出。她看了眼监控，发现凌昊一直站在门外，从黄昏站到深夜，一动不动。
第二天凌晨，石头出来吃饭。
才离开五分钟，一道黑影就从侧廊通风口翻了进来，落地轻巧，贴着墙根快速前行。凌昊手里攥着一张艾米偷偷给他的备用权限卡，绕过了三道巡逻哨，顺利来到病房门口。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门，屋里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陆烬躺在病床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氧气面罩罩在脸上，呼吸很浅。床边挂着两袋药水，标签模糊看不清。
凌昊走近，伸手想去拉一下滑落的毯子。
指尖刚碰到布料，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瞳孔散着光，没什么焦点，可那双眼睛，偏偏落在了他脸上。
“你……”陆烬喉咙动了动，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一直在看。”
凌昊僵住了，手停在半空。
陆烬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抬起手，动作很慢，像是想抓住什么，可手臂刚抬起来就重重落下，砸在床沿发出闷响。
几秒后，他又开口，每个字都断断续续：“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出手？是因为……断刃的人都不重要吗？”
凌昊的心狠狠一缩。
这不是责备，是直直捅进心里的痛。不是愤怒，是委屈，是那种被抛弃后的无助。
他慢慢跪了下来，膝盖压进地板缝隙。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不想救……是怕一旦出手，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话还没说完，陆烬的眼皮颤了颤，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控制不住神经。随后，他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眼睛闭上，再次陷入昏迷。
凌昊没动。
他还跪着，手悬在半空，离陆烬的手只差一寸。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药液滴落的声音。他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从第一次在废墟看见他战斗开始，他就错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躲，其实是在逃。
逃父亲的掌控，逃命运的轮回，逃那种把最爱的人当成武器的冰冷规则。所以他装弱，装废物，装不在乎，只想在这片废土上，留住一个不用战斗也能相依的人。
可事实是，他只是在害怕。
而陆烬不需要一个旁观者。
他需要的是并肩作战的人。
窗外天色微亮，晨光透过防爆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影。凌昊终于把手覆了上去，轻轻盖住陆烬冰冷的手背。
那只手没有反应，但也没有躲开。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喉结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石头回来了。
凌昊没有抬头，也没有松手。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瑶会发现他擅闯，雷烈会把他带走，赵乾会在牢里继续骂他，基地会开始查内鬼。
可他不在乎了。
有些事，比规矩更重要。
比如现在，这个人还在呼吸。
比如他曾对自己说，力量才是通行证。
可现在，他在最后一丝清醒时问出口的问题，不是关于胜负，而是最后一次给他的机会。
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把手转动。
凌昊依旧跪着，手没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