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三分,青禾镇临时医疗站的消毒水味裹着晨雾渗进窗缝。
林晚秋的指尖悬在陆承宇手背上方半寸,最终还是轻轻覆了上去。
他掌心那枚手表残片硌得她生疼,金属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那是他在直升机爆炸前硬扯下的,说要替她签手术同意书时的信物。
“林同志,”值班医生压低声音,白大褂袖口沾着未擦净的血,“陆先生的脑震荡需要至少两周静卧,神经损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秋攥得发白的诊断书残页,“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林晚秋垂眸,诊断书上“视神经萎缩并发脑蛋白沉积”的字迹在晨光里模糊成一片。
她早该想到的,洞穴里真实之眼暴走时的剧痛,父亲实验日志里“实验体09号生命周期预测”的批注,原来从不是别人的命运。
她将撕碎的病历塞进白大褂内袋,婚戒在指根勒出红痕——那是他们在省纪委楼下的老金店挑的,他说等案子结了就去领证。
“我替他签。”她的声音比消毒水还凉,却在触到他耳后金斑时软下来。
金斑边缘泛着淡粉,像被海浪吻过的珊瑚,和她耳后的印记隔着半尺空气,却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摘下婚戒,轻轻塞进枕头下,婚戒碰撞金属残片的轻响里,她听见自己说:“你说清泉不该染泥潭……可若没人肯淌这浑水,浊浪只会越吞越多。”
陆承宇的睫毛动了动,她猛地起身。
作战服穿在身上有些松垮,是从缉毒队缴获的,肩章位置还留着弹孔——和她左肩的枪伤正好错开半寸。
晨雾漫进帐篷时,她的背影已经融在灰白里,只余床头电子屏上稳定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未说完的承诺。
上午九点四十一分,勐腊边境联合指挥部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林晚秋作战靴的倒影。
她把伪造的调令拍在签到台,金属证件扣磕出脆响。
“省纪委派驻督导员,林晚秋。”她盯着接待员瞳孔的收缩——真实之眼自动运转,对方喉结滚动两下,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三个错误字符。
很好,调令的破绽够真,才钓得到鱼。
转身时,她瞥见会议室门口的陈世昌。
省政法委书记正和边防支队长握手,藏青色西装熨得笔挺,可当他侧过脸时,林晚秋的呼吸漏了一拍——他脖颈左侧,衣领下隐约露出一道细长疤痕,形状像被断刃斜着划过,边缘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瓷白。
“林督导?”接待员的提醒让她回神,可真实之眼已不受控地扫描过去。
陈世昌皮下组织的异常搏动撞进她视网膜,频率竟和小石头临终前截获的军规信号完全一致。
她握文件的手紧了紧——那不是普通伤疤,是植入式数据接口的愈合痕迹。
下午两点零七分,突击队集结区的橡胶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林晚秋被编入c组,战术背心的搭扣扣到第三颗时,余光扫到老林。
那个总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缉毒队员正盯着地面,手指反复摩挲枪套卡扣,牛皮革被磨得发亮。
“b通道通风口常年堵塞,”老林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不如从东侧排水沟迂回。”队长皱眉看地图时,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老林瞳孔边缘的灰翳——那是长期服用情绪抑制剂的特征,和她在洞穴里看到的金盾集团实验体症状一模一样。
“老林同志经验丰富。”她笑着应了一句,看着老林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头。
他的耳后……没有金斑,但后颈有块不自然的凸起,藏在衣领里。
傍晚五点五十六分,橡胶厂仓库的霉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林晚秋的战术手电扫过夹层暗格时,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冷。
金属徽章贴着她掌心,银底红字在光晕里显形:“青禾镇纪检委员会 1998”。
她的呼吸顿住——这是父亲生前的配章,官方记录里早随遗物火化了。
真实之眼在剧痛中开启,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暴雨夜,火葬场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黄,一个男人跪在铁门前,怀里抱着病历单,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吼。
轿车尾灯在他身后亮起,车牌被雨水冲刷,只余下“云A·8xxxx”的残影。
“林队!”队员的呼喊让她惊醒,掌心的徽章烫得惊人。
她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真实之眼第一次自动触发“情感共鸣”,她读取到了徽章最后接触者的情绪烙印:是父亲,在母亲火葬夜的绝望,在发现妻子因医疗事故去世却查不到真相的崩溃,在意识到自己正被黑暗吞噬时的不甘。
深夜十一点十八分,审讯帐篷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疤脸的冷笑还挂在脸上:“你们局长收了钱,省厅都……”林晚秋翻开伪造的卷宗,指尖在“云A·8xxxx”的车牌上顿住——和记忆里的轿车一模一样。
她假装整理证物,藏在袖口的备用存储卡擦过那枚加密U盘。
真实之眼扫描到老林的视线正黏在她左胸口袋上,他的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对讲机。
“移交证物。”她将U盘拍在桌上,故意让老林看见她放进左胸口袋的动作。
帐篷外,陈秘书的相机闪了闪红光,镜头里,林晚秋转身时,那枚青禾镇纪检徽章从她战术背心内层滑出半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凌晨三点的风卷着露水钻进野战营地,女厕隔间的水龙头突然被拧开。
林晚秋的手指浸在清水里,掌心的徽章正被冲洗,水流过“1998”的刻痕,冲走最后一点暗红——那是刚才她捏得太用力,指甲缝里渗出的血。
镜子里,她耳后的金斑泛着幽光,和记忆里父亲实验日志上“实验体09号”的标记重叠。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把徽章塞进颈间的银链,水流声掩盖了心跳的轰鸣。
有人在隔间外停住,她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响——是陈秘书的袖扣,还是老林的枪套?
水龙头被拧紧,水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