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嗡鸣在主室内回荡,金属基座上的指示灯如同癫狂的蜂群,红绿乱闪。全息投影中,那由纯粹金色流沙构成的微缩漩涡仍在缓缓旋转,中心一点金芒每一次燃烧,都伴随着边缘代表江屿生命本源的虚影黯淡一分,如同残酷的倒计时沙漏,无声诉说着“相见成毒”的宿命。
【黑客K·技贰·数据溯源·终!】
投影猛地一颤,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金属基座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几缕青烟从缝隙中冒出,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黑客K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踉跄后退一步,重重撞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呼吸急促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解…解析极限…反噬…”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代价…不可逆…燃烧即损耗…”
代价不可逆!
燃烧即损耗!
这八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江屿心上。他看着投影消失前最后定格的画面——那不断损耗的虚影,再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微弱、为了逆转这损耗而濒死的苏雅,巨大的绝望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守护?他所谓的守护,最终却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呻吟,从苏雅唇间溢出!
“呃…!”
这声音比之前的咳嗽更清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剧痛与挣扎!
江屿浑身剧震,猛地低头!
只见苏雅那苍白如雪的脸上,眉心痛苦地拧紧,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暴风雨中的蝶翼,疯狂地颤抖着!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一股微弱却异常混乱的意识波动,正从她濒临崩溃的魂体中散发出来!
【苏雅·意识·剧烈波动!深层记忆\/感知碎片·强制苏醒!】
她“看”到了!
并非通过眼睛,而是那沉寂莲纹核心处被厨娘心火温养的微弱灵光,在玉佩金纹与黑客K强行解析的时空信息流双重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燃烧起来!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知,瞬间冲破了昏迷的屏障,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她“看”到了——黑客K具象化的投影!那燃烧的金色流沙!那不断黯淡崩解的虚影!
她“感知”到了——江屿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绝望、痛苦与深入骨髓的自责!
她更“感受”到了——那枚近在咫尺的玉佩中,属于江屿燃烧时之砂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悲壮而沉重的本源气息!那气息,与她腰间枯寂莲纹深处最后一点灵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与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炸响!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每一次出现,每一次守护,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他付出不可逆转的代价换来的毒药!归期不定…是因为相见本身,就是加速他走向归墟的死亡倒计时!
十年等待,栖心阁守望,百工燃烬,石像孤守…她付出了一切,最终竟是以贯通天轨的决绝,亲手将他从归墟边缘拉回,却只是为了让他看清这更残酷的真相,让他背负上更沉重的枷锁?!
不!
绝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悲恸、无尽愤怒与破釜沉舟决绝的意志,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她濒临崩溃的魂体深处轰然爆发!这股意志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压过了肉身的痛苦,压过了魂体的重创,甚至暂时压制了那肆虐的时空反噬之力!
【苏雅·意志·极限爆发!莲纹核心灵光·异常活跃!】
“呃啊啊——!” 伴随着一声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泣血之音的嘶鸣,苏雅的身体在江屿怀中猛地绷紧!那双紧闭了太久的眼眸,在江屿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霍然睁开!
眼眸睁开!
没有往日的温婉沉静,没有渊瞳的深邃莫测,只有一片燃烧的、赤红的血海!
那是极致的痛楚与滔天的怒火交织而成的血色风暴!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滚烫地、汹涌地奔流而下,冲刷着她苍白染血的脸颊!
“江…屿…”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血来,带着泣血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在近在咫尺、那张刻满震惊与痛楚的苍老面容上。
“你…骗我…” 泪水汹涌,声音却冰冷如万载寒冰,“每一次…出现…都在…燃烧…生命…?相见…是毒…?”
江屿如遭雷击,捧着她脸颊的手剧烈颤抖,想要解释,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铁块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黑客K解析的投影,玉佩揭示的秘辛,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回答我!” 苏雅猛地挣扎起来!重伤濒死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竟挣脱了江屿的怀抱,染血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赤红的眼眸如同泣血的星辰,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悲恸!
“十年!我建栖心阁…汇聚众生…化身石像…换你归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你…继续走向…那个该死的归墟?!为了让你…背负着这份…该死的愧疚…活下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不!我不答应!江屿!我不答应——!!!”
汹涌的泪水如同滚烫的岩浆,砸落在江屿的手背,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看着怀中这双燃烧着毁灭与重生之火的眼眸,看着她眼中倒映的自己——那个带给所爱之人无尽痛苦与绝望的“灾星”。
“雅儿…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闭嘴!” 苏雅厉声打断他,眼中的血色风暴更加狂烈,“代价…不可逆?燃烧即损耗?我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可逆的法则!没有必须燃烧的宿命!”
她染血的手指,猛地松开江屿的衣襟,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抓向自己腰间那朵黯淡无光的并蒂莲纹刺绣!
“栖心阁还在!众生之力还在!我的莲心契…也还在!” 她的声音如同宣誓,又如同诅咒,“既然时之砂是时空长河的‘骨’与‘髓’…既然它能被燃烧…那就一定有办法…被逆转!被补全!被…溯回!”
“你要做什么?!” 江屿瞳孔骤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做什么?” 苏雅染血的唇角,扯出一个疯狂而绝美的笑容,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我要用这栖心阁…用这众生之力…用我的莲心契…去追溯那时之砂燃烧的源头!去逆转那该死的代价!去把被烧掉的生命…被毁掉的烙印…统统找回来——!!!”
她话音未落,抓向莲纹的手指猛地用力!指尖瞬间刺破皮肉,殷红的血珠渗出,浸染在那枯寂的刺绣之上!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尖锐、带着破釜沉舟意志的波动,猛地从她指尖与莲纹接触点爆发!腰间那朵黯淡的并蒂莲纹,竟在鲜血的浸染和这股决绝意志的刺激下,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亮起了一丝丝游丝般的、带着血色的七彩辉光!
【苏雅·强行催动·莲心契·溯光·未完成态·启!】
*【核心效果】:以自身意志与精血为引·强行唤醒枯寂莲纹核心灵光·试图沟通时空长河·追溯时之砂燃烧轨迹·逆转其损耗过程!
*【目标】:逆转时之砂燃烧代价!
*【代价】:魂体彻底崩溃风险!莲纹核心灵光湮灭风险!
“不!停下!雅儿!” 江屿目眦欲裂!他太清楚这强行催动意味着什么!她那枯寂的莲纹和濒临崩溃的魂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沟通时空长河的反噬!这无异于自毁!
他猛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她疯狂的举动!
然而,苏雅的动作更快!更决绝!她仿佛燃烧了生命最后的光华,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这一指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苏雅即将彻底引爆自身、踏上那条有死无生的“溯光”之路的瞬间——
叮…咚…
一声清越、空灵、仿佛能涤荡灵魂尘埃的琵琶弦音,毫无征兆地,如同穿透时空屏障的露珠,轻轻滴落在主室这片充满绝望与疯狂的空间里。
弦音虽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与抚慰之力,瞬间穿透了金属基座残留的焦糊味,穿透了苏雅那狂暴决绝的意志波动,如同清凉的甘泉,精准地流淌过她紧绷到极限、濒临断裂的心弦。
【琴师·技肆·清心涤尘引·启!】
*【核心效果】:以琵琶空灵弦音·引动一丝微弱灵魂法则共鸣·抚平剧烈情绪波动·涤荡灵魂尘埃·稳固心神。
*【目标】:苏雅。
*【代价】:琴师需高度共鸣·精神消耗。
弦音落处,苏雅那疯狂催动莲纹、试图沟通时空长河的决绝意志,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按住。指尖刺入莲纹的力道猛地一滞!那刚刚亮起一丝血色游光的莲纹,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眼中燃烧的赤红血海,也在那空灵弦音的涤荡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翻腾,最终缓缓退去了一丝狂暴,显露出深藏其下的、无边无际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悲恸。
强行催动的进程…被这恰到好处的弦音…强行中断了!
苏雅的身体猛地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向后倒去。眼中的血色褪去,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灰烬和汹涌流淌的泪水。那强行提起的一口气散了,沉重的伤势与反噬如同潮水般反扑回来,瞬间将她淹没。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不甘的呜咽,便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是这一次,那汹涌的泪水,依旧如同溪流般,无声地滑落。
【苏雅·强行催动·莲心契·溯光·未完成态·终!】
【苏雅·状态】:生命力(极度衰竭)·莲纹能量(枯竭·核心灵光受创)·魂体与肉身(重创加剧)·意识(深度昏迷)·情绪(剧烈波动后衰竭)。
江屿肝胆俱裂,一把将软倒的苏雅紧紧搂回怀中,感受着她比之前更加微弱的气息和滚烫的泪水,巨大的后怕与心痛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主室残破的门槛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怀抱一张古朴的桐木琵琶。来人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仿佛蕴含着古井深潭般的宁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弦上,刚才那救命的空灵弦音,正是由他拨动。
正是栖心阁的住客之一,琴师。
琴师的目光扫过屋内:濒死昏迷泪痕未干的苏雅,抱着她浑身颤抖、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江屿,冒着青烟报废的设备,以及地上那枚金纹依旧流转的玉佩。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惜,却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江屿微微颔首,声音清越而沉稳:
“先生,阁主心绪激荡,魂伤更甚。此刻强行催动本源,无异于自戕。清心引暂稳其魂,但根源之伤…仍需从长计议。”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玉佩上,意有所指。
泪已决行,路却中断。
溯光之念,如同不灭的星火,已在绝望的灰烬中点燃。
而这枚揭示了一切痛苦根源的玉佩,既是诅咒,或许…也藏着唯一的希望之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