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见他应得温顺,指尖在猫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这才对。”
说着起身将猫放在石凳上,顺手理了理袍角,“时辰不早,我先回府拟折子,明日递上去,陛下那边大抵是会准的。”
沈暄和也跟着起身,指尖还捏着那碟松子糕的边缘,轻声道:“我送大人。”
苏沅没推辞,只回头看了眼石桌上的茶盏——茶水早凉了,可方才那点热意还浸在瓷壁上。
两人并肩往外走,廊下的竹影落在他们衣摆上,轻轻晃着。
那只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蹭着沈暄和的靴边走,尾巴尖扫过青石板,留下道浅淡的痕。
走到月门边,苏沅忽然停脚,转头看他:“沈公子,往后不必再叫‘大人’了。”
沈暄和一愣,抬眼撞进她眼里——她眼里还带着笑,比亭里的光更软些。
他喉结动了动,试探着轻唤:“无忧?”
“嗯。”苏沅应得干脆,嘴角弯着,“我在。”
风从月门外吹进来,带着些院外的花香。
沈暄和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手里那点松子糕的甜香忽然漫进心里,连耳尖的热意都没散,反倒顺着脖颈,悄悄暖了大半截身子。
身后的猫“喵”了一声,蹭着他的手,他低头摸了摸猫的头,轻声笑了笑——原来有些事,比他想的,要暖得多。
他转身往回走,脚边的猫一路跟着,尾巴扫过青石板的声响,倒比往日添了几分热闹。
刚走到院中央,就见管家匆匆迎上来:“公子,您方才和姬大人在亭中说话,家主遣人来问了两回,说若得空,让您去暖阁一趟。”
沈暄和指尖微顿,想起方才应下的事,轻轻“嗯”了声:“我这就过去。”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
沈太傅正坐在窗边翻着账册,见他进来,放下笔笑问:“方才瞧着姬大人的轿子出了府,你们在亭里说了许久?”
沈暄和在她对面坐下,那猫顺势跳上他膝头蜷着,他伸手轻轻顺毛,低声道:“无忧……她向我提了亲。”
沈太傅手上的动作顿住,抬眼瞧他——见他耳尖还泛着红,眼底却没半分勉强,反倒藏着点浅淡的笑意,不由松了口气,随即笑起来:“姬大人是个好人,朝堂上磊落,待你也真心,先前我还愁你总闷在府里,这下可好了。”
他垂眼摸了摸猫背,轻声道:“她说要禀明陛下讨赐婚旨意,我想着……这事该先告诉您。”
“该的该的。”沈太傅拍了拍他的手,“陛下素来赏识苏大人,这事定能成。你且放宽心,余下的琐碎,有我和你爹操持呢。”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猫在膝头睡得沉,沈暄和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想起方才叫“无忧”时,她干脆应下的那声“我在”,心里像揣了块温软的蜜糕,连带着指尖都暖了。
第二日傍晚,苏沅的人果然送了信来,说陛下已准了赐婚,还笑着加了句“沈公子才名远播,苏卿好眼光”。
沈暄和捏着那张素笺,看了半晌,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来从亭中那番话起,有些事,真的就这么顺顺当当成了。
赐婚的旨意隔了两日便由内侍捧着来了,明黄的卷轴展开时,沈府上下都屏着气。
内侍笑着宣完旨,又特意对沈暄和道:“陛下还说,沈公子不必拘着寻常男子的规矩,姬大人既求了这门亲,往后府里的事,公子若有心意,也尽可与姬大人商议着来。”
这话里的体恤,沈暄和听得明白。
送走内侍,他捏着那卷圣旨站在廊下,风过处,廊外的海棠花瓣落了他一身,倒不觉得凉。
管家匆匆来报,说姬府那边遣人送了礼来,是两箱新得的墨锭,还有一管据说前朝传下来的紫毫笔。
“姬大人说,知道公子爱练字,这些东西合该衬公子的笔锋。”送东西的仆妇笑着回话,眼里满是熟稔的温和。
沈暄和让管家收了礼,自己捧着那管紫毫笔回了书房。
笔杆温润,是上好的湘妃竹,他蘸了墨,在宣纸上试写,第一个落纸的竟是“无忧”二字。
笔锋流转间,想起那日在凉亭,她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糕屑的模样,指尖竟微微发颤。
过了半月,苏沅抽了个休沐的午后,亲自来了沈府。
这次没穿朝服,只着了身月白锦袍,更显得身姿挺拔。
她没去正厅,径直寻到了书房,见沈暄和正临帖,便立在案边静静看了片刻。
“字是越写越有神了。”等他写完一张,她才开口,声音轻得怕惊了砚台里的墨,“婚期定在下月初六,日子是钦天监算的,说那日宜嫁娶,且天朗气清,正合了咱们的心意。”
沈暄和放下笔,转身看她,见她鬓边簪了支素银簪子,衬得眉眼愈发清隽。他轻声应道:“都听你的。”
“又说傻话。”苏沅笑了,伸手拿起他刚写的字,指尖点了点“忧”字的最后一笔,“这字里都带了暖意,可见你也是愿意的。”
书房外的蝉鸣正噪,可窗内却静得很。
沈暄和望着她指尖的动作,忽然想起宴席上初见时,她是被众人围绕纷纷敬酒的姬大人,他是躲在人群后看她的沈公子,谁曾想,竟会有这般亲近的一日。
“对了。”沈暄和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木牌,递给她,“这是前天我在觉明寺找空无大师求的平安符,你且带在身上。”
木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的纹路虽然简单,却透露出一种古朴而典雅的气息,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这股香气若有似无,却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祥和。
觉明寺作为一座百年古寺,其历史悠久,空无大师是觉明寺的住持,德高望重,常年闭关研究佛法,很少与外界接触。
苏沅接过来,紧紧攥在手心,那点暖意顺着掌心,慢慢漫到了心口。
她抬眼望他,恰逢他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都没躲开,反倒像檐角的风铃,被风轻轻一吹,晃出了软乎乎的响。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谢她费心,或是问问婚期的细节,话到嘴边却成了轻声一句:“你今日……不用忙朝堂事?”
苏沅正弯腰看他案上的砚台,闻言直起身笑了:“忙也得偷闲过来看看你,总不能让我的未婚夫,还得隔着府墙猜我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