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那位神谕使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无聊。
他刚被赶下“净土”,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街边拥挤,一个民众只是在人潮中与他的眼神仓促对上了一瞬。
下一秒。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洒在周围人惊恐万状的脸上。
监控录像无声,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嘶吼更能穿透耳膜。
之前还义愤填膺,高喊着要惩戒“渎神者”的人群,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叫骂声、诅咒声,瞬间蒸发。
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仿佛那滚烫的血液会穿透屏幕,溅到自己身上。
他们认得那位神谕使。
他们也认得那条街道。
维持了数十年的虚假安宁,被这无声的影像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残忍。
就在这时。
万众瞩目之下,那银白飞碟之上的苏小阳,向前踏出了一步。
刹那间,柔和的光芒将他小小的身躯彻底包裹。
光芒散去时,他已换上了一身华美到不似凡物的光之礼服。
中空的衣袖,花边状的光带,裙摆是流动的光之褶皱,头顶佩戴着一弯皎洁的月亮状装饰物,神圣不可侵犯。
神威灵装·九番!
他身后,一座由纯粹光芒构筑的巨大管风琴——破军歌姬,无声地浮现,无数根银色音管森然林立,直指天穹,散发着庄严而冷酷的气息。
苏小阳那清澈如孩童的嗓音,此刻却灌注了无可抗拒的灵力。
通过破军歌姬的增幅,这声音不像经由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我们从不赋予神明,凌驾于人之上的权威。”
“你们日夜信奉的神抛弃了你们,神谕使以神之名义与权柄让你们跪下。”
“我们,让你们站起来!”
话音落下。
全城所有屏幕,陡然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下一瞬,一张面孔猛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正是七位神谕使之一!
他的照片下方,两个猩红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通缉】
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
七张傲慢或冷漠的面孔,七份血淋淋的通缉令,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整座城市所有人的眼前。
在七张并列的通缉令最下方,一行更大的血字,一笔一划地缓缓浮现。
【极恶不赦】!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离自己最近的显示屏上。
他们瞪大双眼,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少人的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碎裂,却根本无人在意。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电子设备持续的嗡鸣,以及人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眼前这景象,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认知。
渎神者……
竟然把神谕使,通缉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即日起——!”
苏小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决绝,不容置疑。
“此地,再无【净土】神权!”
……
北海道。
女骑士和卫冬坐在电视机前,屏幕上跳动的雪花点映在他们呆滞的脸上。
卫冬下意识去拿桌上的水杯,手却抖得厉害,杯中的水晃荡出来,洒了一手。
他干脆放下杯子,用力抹了把脸。
“疯子。”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真他妈是一群疯子。”
〔这已经不是在夸他们了,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女骑士许久没有作声,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屏幕。
她想起了自己对沈青竹说的话:
“你这是在寻死。”
现在看来,那句话幼稚得可笑。
寻死?
〔他们不是在寻死,他们是拉着整个所谓的神国,一起下地狱。〕
这已经不是挑战,这是掀桌子,是把这片国土的天,硬生生捅出一个窟窿。
另一处,吴湘南关掉了电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灌入房间,带着沁骨的凉意。
远方的城市轮廓与往常并无不同,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和战友们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现在,这群年轻人直接用最璀璨、最蛮横的方式,在黑夜中点燃了一轮太阳。
后继有人,大夏无忧。
某栋大楼楼顶。
雨宫晴辉站在天台边缘,狂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表情没有动摇,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神谕使的死亡,只是推倒了外在的神像。
根植在人们心中几十年的神权思想,才是真正禁锢他们的枷锁。
苏小阳他们送来的这份“馈赠”,是一把钥匙,也是一把足以引爆所有矛盾的尖刀。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了。
雨宫晴辉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他俯瞰着下方开始出现骚乱迹象的城市,混乱之中,也孕育着新生。
……
某大厦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但房间内的四人无心欣赏。
除却已死的心灾与火灾,以及不知所踪的镜灾,其余四位神谕使全部到齐。
他们的视线,都汇聚在墙壁那面巨大的显示屏上。
七张并列的通缉令画面,七张脸,以及最下方那行刺目的血字。
【极恶不赦】。
“他们居然用了这张照片。”
病灾的声音有些扭曲,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属于自己的那张脸,那是在一次庆典上抓拍的,角度刁钻,显得他下颌线有些模糊。
〔我看上去像胖了二十斤!〕
没人接他的话。
这种时候还在意照片好不好看,除了病灾也没别人了。
“镜灾呢?”
狱灾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背对屏幕,阴影将他笼罩,看不清表情。
“还没找到他吗?”
负责通讯的神谕使满头大汗地操作着设备,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
“不行,他的神权信标……完全消失了。”
“不是被屏蔽,是直接从网络根源被抹除,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闻言,众人心中狠狠一沉。
信标抹除,只有一种可能。
死了。
连同承载他权柄的核心,都被彻底摧毁。
“该死!”
病灾猛地一脚踹在身前的茶几上,昂贵的钢化玻璃桌面应声爆裂,咖啡与文件洒了一地。
“0号实验体下落不明,镜灾也死了!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任由一群蝼蚁在我们头上拉屎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恶毒地扫过屏幕上苏小阳那张纯真的脸,脸色阴沉。
“打。”
狱灾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他转过身,目光在其余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对方把我们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就是逼我们出手。我们若是不应战,从今往后,这片土地上,就再也没有信徒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
“能赢吗?”
兵灾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疑。
那份被轻易碾碎的无力感,至今仍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上次,我们三个,甚至没能让他挪动一步。”
这句话,让病灾刚刚燃起的火气瞬间熄灭。
是啊。
对方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窗外的霓虹闪烁,光影掠过他们难看的脸,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良久。
狱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幽冷。
“会赢的。”
“别忘了,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可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