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百里涂明眼底深处那份决绝，苏小阳身上跳跃的扭曲光影缓缓收敛，露出了那张可爱纯真的脸。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
笼罩在他身上的马赛克杂讯再度暴涨，将他的身形彻底吞没。
“涂明哥，这七个垃圾，现在归你了。”
那个无法形容的、仿佛直接在脑内响起的音节再度出现。
百里涂明看着那团模糊的光影，下意识问：
“小阳，你去哪？”
光影中传出一声轻笑。
“嘻嘻，涂明哥放心，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那团扭曲现实的杂讯便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百里涂明怔在原地。
良久，他胸膛重重起伏，呼出一口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浊气。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向地上那七个因灵魂被震慑而动弹不得的叛徒。
林间的肃杀之气，浓重如墨。
……
森林边缘，一棵老槐树下。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靠着树干，指间夹着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惊魂未定。
刚才那股碾碎一切的恐怖气息，即使隔着数里，依旧让他脊背发凉。
“怪物……真他妈是一群怪物……”
他低声咒骂着，将烟头狠狠踩进泥土，转身就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一步迈出，他的身体却僵住了。
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原地。
他骇然抬头。
前方三米处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静站着一团行走的马赛克。
那扭曲、模糊、无法被直视的身影，正是他恐惧的源头。
“你好，呓语座下的，【信徒】第九席。”
非男非女，非人非神的音节，直接在第九席的脑子里炸开。
第九席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您……您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苏小阳没有回应他的辩解。
那团光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注视下，第九席脸上的伪装寸寸碎裂，冷汗从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在这位存在面前，都是透明的。
〔一个没有被呓语的灵魂契约束缚的棋子，有点意思。〕
苏小阳的心里闪过一丝玩味。
“我对你，没有兴趣。”
苏小阳终于开口。
“找你，是让你替我杀个人。”
第九席的瞳孔骤然一缩。
让他去杀人？
这种存在，想杀谁，需要假借他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
他喉结滚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百里家主，百里辛。”
“百里辛？！”
第九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连连摇头。
“不！不可能！你杀了我吧！百里辛是什么人？守夜人的大金主！我去就是送死！”
苏小阳对他的激烈反应置若罔闻。
“我没有问你。”
“我只是通知你。”
“你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补上最后一刀。”
第九席沉默了。
他眼珠急速转动，大脑飞速权衡。
风险与机遇在他心中疯狂拉扯。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后的筹码。
“我……我若动手，守夜人的【灵媒小队】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你不是早就被通缉了吗？”
一句话，堵死了第九席所有的退路。
是啊。
他早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了，还在乎多背一条人命？
而且，是百里辛的命！
只要成功，他在【信徒】组织内的地位将一飞冲天！甚至……他那个隐藏至深的夙愿……
第九席的呼吸变得粗重。
“……报酬呢？”
“作为交换，”
苏小阳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我会帮你杀了呓语。”
轰！
第九席的大脑一片空白。
杀……杀了呓语？！
那个他潜伏多年，无时无刻不想杀之而后快的存在？！
他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声音嘶哑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百里辛是守夜人的名誉高层……这风险……”
“而且，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苏小阳的回应，轻描淡写，却带着无尽的诱惑。
“呓语一死，古神教会崩塌，那些【信徒】积累的财富、资源、禁物……难道还不够弥补你的风险吗？”
第九席的呼吸彻底停滞。
风浪越大鱼越贵。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恐惧，最终被更庞大的贪婪与野望吞噬。
“……成交。”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苏小阳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那团扭曲的光影开始变得虚幻，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九席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呆立许久，最终自嘲一笑。
他转身，刚要离开。
脚步却猛然顿住。
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他刚才的所有心神，都被“刺杀百里辛”和“弑杀呓语”的巨大诱惑所占据！
他忽略了一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细节！
他自己……也是【信徒】！
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关于“解除灵魂契约”的话！
因为上邪会会长的手段，他的确是不受契约控制的【信徒】。
但这秘密，除了他和会长，绝无第三人知晓！
等等……
难道说……
那个神秘的怪物，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一切？！
……
另一边，林间空地。
百里涂明亲手为四位禁物使挖好了坟。
每一铲，都像是在剜他自己的心。
他没有立碑，只是将四块刻着名字的木牌，用力插在坟前。
至于那三具属于家臣的无头尸体，他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任由它们暴露在荒野，等待野兽分食。
做完这一切，百里涂明脱力地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空洞得可怕。
苏小阳的身影悄然出现，蹲下身，拿出干净的手帕，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与泪痕。
百里涂明疲惫地闭上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声音沙哑。
“小阳……”
“嗯，涂明哥，我在。”
“我想……回家。”
百里涂明的胸膛起伏着，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迷茫与软弱都已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苏小阳笑了，那笑容天真无邪。
“嘻嘻，涂明哥。”
“我们一起。”